一一八
“邓老师，那个凉山彝族新生马海阿支，开学三天了还没来报到，电话也打不通。”开学第一周，辅导员拿着学籍档案找到邓鑫元，眉头微蹙，“她是县里的理科状元，分数在化工学院应用化工技术专业排前二十，特意报了咱们学校，没道理无故缺席，会不会是家里出了岔子？”
邓鑫元接过档案，指尖停在“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几个字上，瞬间想起从凉山走出的机械与制造系毕业生阿依莫。他立刻拨通阿依莫的电话，语气急切：“阿依莫，你们昭觉县的马海阿支，你认识吗？她考上咱们学院应用化工技术专业，开学没报到，是不是家里有情况？”
电话那头的阿依莫正蹲在茶园里查看茶树长势，闻言动作一顿，压低声音：“邓老师，我知道这孩子！她是隔壁寨的，去年考大学时全村都夸她有出息。前几天我回寨里收茶叶，听她妈偷偷说，她爸要让她年底嫁邻村养牛户，用彩礼给她弟盖房，还把身份证、录取通知书锁进了木箱。阿支半夜给我发消息，说‘姐姐，我想读书，化工课本藏在柴房里，每天摸黑看’，可她不敢跟她爸硬顶。”
邓鑫元的心沉了沉。“阿依莫，这孩子不能毁在婚约上，化工专业学好了，能帮凉山搞农产品加工，比嫁人有出息。”他语气坚定，“你在凉山熟，能不能去她家一趟？就说学校给她免学费，我从‘圆梦工坊’补生活费。你是从凉山走出来的机械系大学生，见过大世面，她父母或许能听你劝。”
“邓老师您放心，我现在就去！”阿依莫一口应下，顺手把采茶篮递给工人，“我这就带点新采的明前茶过去，她爸爱喝茶，咱们好好跟他唠唠。阿支是咱们凉山少有的化工专业大学生，绝不能让她走我的老路。”
两小时后，阿依莫的车停在阿支家土坯房外。阿支正蹲在院角搓玉米，看到她，眼睛一亮又迅速黯淡——阿支父亲正坐在堂屋抽烟，脸色铁青。阿依莫把茶叶递过去，笑着拉家常：“大叔，这是我茶园新采的茶，您尝尝。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说说阿支读书的事。”
“读书有啥用？还是学化工的，能帮家里搓玉米、喂牛吗？”阿支父亲把烟锅往鞋底一磕，“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彩礼能帮她弟盖房，她读大学，家里还得贴钱。”
“大叔，我当年也被我爸这么说过，后来学了机械制造，现在靠茶园和农机维修赚的钱，比彩礼多十倍！”阿依莫拉过阿支，指着手机里茶园里她设计的小型采茶机照片，“您看这机器，是我用机械知识改的，采摘要比手快三倍，去年光靠茶园和帮人修农机就赚了十几万。阿支学应用化工，以后能帮咱们凉山搞核桃油提炼、野生菌深加工，让乡亲们的山货卖高价，这才是真帮家里！”
她又从包里掏出一沓现金，塞到阿支父亲手里：“大叔，这是2000块，您先拿着给阿支弟买学习用品。阿支在重庆的生活费我包了，每月给她寄600，放假她回凉山，还能去我茶园帮忙记台账、管设备，我管吃管住开工资，一点不耽误家里干活。”
阿支攥着藏在身后的《基础化学》课本，终于鼓起勇气：“爸，我想读书，读完大学回凉山帮您搞核桃深加工，帮寨里人做山货提纯。阿依莫姐姐说了，她会用机械技术帮我设计设备，邓老师也会帮我，我肯定能学好化工技术！”
这时，邓鑫元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他对着镜头耐心劝道：“大哥，阿支的学费我已申请了国家励志奖学金，生活费从工坊帮扶基金里出，您不用花一分钱。这孩子化学成绩拔尖，是块学化工的料，别让她在山里埋没了。”
或许是阿依莫的诚意，或许是阿支的倔强，阿支父亲终于松口：“行，我信你们一次，要是学不好化工，就得回来嫁人。”
当天，阿依莫陪阿支去县城办身份证，特意给她买了新衣服、运动鞋，还塞了个布包：“这里面有2000块零花钱，还有我录的普通话对话录音笔，路上听听。到了重庆，缺啥随时跟我说，尤其是化工实验服，我已经帮你在学校超市订好了。”
开学第五天，阿支终于出现在化工学院报到处。她穿着新衣服，手里攥着录取通知书，看到赶来的阿依莫，眼眶泛红。“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带了行李。”阿依莫打开后备箱，里面装着被褥、洗漱用品，还有一罐凉山核桃，“被褥是我妈新缝的，核桃剥好壳了，饿了就吃点。我帮你把宿舍床铺好了，就在3栋402，跟我当年读机械系时一个楼呢。”
接下来的日子，阿依莫虽在凉山种茶搞农机维修，却把阿支的事挂在心上。每月初，她准时给阿支转600块生活费，备注“农机维修补贴”；知道阿支化学基础薄弱，她托人从重庆书店买了《无机化学精讲》寄过去，扉页写着“每天啃一节知识点，姐姐周末视频抽查”；阿支说想买《化工原理》参考书，她当天就联系重庆的朋友帮忙买下，快递到学校。
周末视频时，阿依莫总拿着手机逛茶园里的农机：“阿支，你看这采茶机的进料口，要是你能研发出配套的茶叶清洗液，咱们就能搞‘采摘-清洗’一条龙，你学化工，以后帮姐姐优化配方？”她还常跟阿支聊专业课：“《分析化学》听不懂就找邓老师问，当年我机械制图总画错，邓老师陪我在绘图室练了一周才过关，他人可好了。”
有次阿支因为化工实验操作不熟练躲在宿舍哭，给阿依莫打电话时，阿依莫正在茶园里冒雨修拖拉机。她一边拧着螺丝，一边耐心听阿支说：“别哭，姐姐明天让重庆的朋友帮你找个化工系的学长辅导实验操作，周末我视频陪你梳理实验步骤。你比我当年细心，肯定能跟上。”
年底时，阿依莫特意寄了件羽绒服给阿支：“重庆冬天冷，这衣服是我选的加厚款，里面有暖宝宝，冷了就贴上。我还寄了腊肠、腊肉，是你爱吃的味道，记得跟室友分着吃。对了，给你带了本《化工实验安全手册》，你实验课多看看，别像我当年修机器一样毛手毛脚。”
阿支渐渐适应了大学生活，成绩稳步提升，还加入了“圆梦工坊”农产品化工研发小组。她常跟邓鑫元说：“邓老师，要是没有您和阿依莫姐姐，我现在可能已经在凉山嫁人了。以后我学好化工技术，回凉山帮乡亲们搞山货深加工，阿依莫姐姐用机械技术做设备，咱们一起帮家乡变好。”
邓鑫元听着，看向窗外——远处的阳光洒在校园里，像极了阿依莫茶园里农机上的晨光。他知道，那缕从凉山飘来的茶香，不仅牵起了一段助学情，更护着一颗化工种子在校园扎根，未来，这颗种子会同阿依莫的机械技术一起，长成参天大树，把技术与希望，继续播撒在凉山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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