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越来越密,越来越急,砸在干燥的土地上,溅起细小的泥尘,很快就连成一片灰蒙蒙的雨幕,将天地笼罩。
山路迅速变得泥泞湿滑,每走一步都颇为艰难。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衫,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料渗入骨髓,让我忍不住牙齿打颤,浑身发抖。
凌昊的步伐却丝毫未受影响,依旧沉稳而快速。玄衣被雨水浸透,颜色更深,紧紧贴在他挺拔的身形上,勾勒出利落的线条。他并未回头看我,但通过那道契约之线,我能隐约感知到他似乎加快了速度,并非急于赶路,而是……想尽快为我寻一处避雨之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自己否定了。他怎会顾及我的冷暖?大约只是不愿被这大雨耽搁行程。
我咬紧牙关,努力跟上他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冰冷的雨水糊住了眼睛,视线一片模糊。体内的妖力本就因之前的消耗和契约压制而运转滞涩,此刻被寒气一激,更是如同冻结了一般,几乎无法提供丝毫暖意。
就在我几乎要支撑不住,脚步踉跄着差点滑倒时,前方的凌昊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一处相对高耸的土坡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雨幕笼罩的前方。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侧脸轮廓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前方有座废弃的山神庙,可暂避。”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穿透雨声,依旧清晰冷冽。
我顺着他目光的方向努力望去,透过密集的雨线,隐约看到远处山坳里似乎确实有一处黑黢黪的轮廓,像是一座小小的庙宇。
心中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却见凌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庙宇残破,气息混杂,或有精怪盘踞。”他冷声补充,像是在评估风险,“跟紧,勿要妄动。”
精怪?我心头一紧,刚刚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在这荒山野岭,废弃的庙宇确实是精怪邪物最喜欢的栖身之所。
凌昊不再多言,迈步向那庙宇方向走去。我连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紧紧跟上。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庙宇散发出的破败和阴森之气。围墙坍塌了大半,庙门歪斜着半掩,里面黑黢黪的,看不清具体情况。雨水冲刷着残破的瓦砾,发出哗啦的声响,更添几分诡异。
凌昊在庙门外几步远处停下,并未立刻进入。他闭上眼,似乎在仔细感知庙内的气息。雨水顺着他鸦羽般的睫毛滴落,他的侧脸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冷硬专注。
片刻后,他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果然有东西。”他低声自语,语气冰冷,“区区小妖,也敢占庙为王。”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指尖骤然亮起一道刺目的金色符光,快如闪电般射入半掩的庙门之内!
“嗷——!”
一声尖锐刺耳、非人般的嘶嚎猛地从庙内炸响!紧接着,一股阴冷腥臭的妖风从庙内狂卷而出,吹得歪斜的庙门哐当作响!
我吓得惊叫一声,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摔倒在泥泞中。
凌昊却纹丝不动,玄衣在妖风中猎猎作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庙内,指尖再次亮起金光。
“滚出来。”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雷霆般压过了风雨声和那妖物的嘶嚎。
庙内的骚动瞬间平息了下去,那腥臭的妖风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骤然消散。短暂的死寂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像是某种东西快速爬行逃离的声音从庙宇深处 传来,迅速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凌昊冷哼一声,似乎对驱赶这种低等精怪毫不在意。他抬手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庙门,迈步走了进去。
我惊魂未定地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跟了进去。
庙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残破,空间狭小,布满蛛网和灰尘。一尊泥塑的山神像倒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角落里堆着些枯草和杂物,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腥臊味,显然是刚才那精怪留下的。
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危险气息。凌昊方才那一击,已然将盘踞在此的精怪彻底惊走。
凌昊扫视了一圈,确认安全,便走到一处相对干净、能够避开屋顶漏雨的角落,拂去地上的灰尘,径自盘膝坐下,闭目调息,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一只苍蝇。
我站在门口,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雨水顺着发梢和衣角不断滴落,在脚边积成一小滩水渍。看着他那副安然自若、仿佛身处自家洞府的模样,再对比自己的狼狈,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莫名的委屈和酸涩。
他似乎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我默默走到离他稍远的另一个角落,抱着膝盖蹲下来,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却只觉得寒意更重。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抖得厉害。
破庙外,雨声哗啦,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庙内光线昏暗,只有雨水从屋顶破洞漏下形成的几道水帘,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时间在寒冷和寂静中缓慢流淌。
就在我几乎要被冻得失去知觉时,一直闭目调息的凌昊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看着我缩成一团、抖如筛糠的狼狈模样,眉头微微皱起。
他沉默地看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指尖再次泛起淡淡的金色流光。这一次,流光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温暖柔和的光晕,如同一个无形的罩子,轻轻笼罩在我周身。
一股温和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刺骨的寒冷,冻得几乎僵硬的四肢百骸如同浸泡在温水中一般,迅速舒缓开来。颤抖停止了,冰冷的皮肤也渐渐恢复了知觉。
我愕然抬头,看向他。
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收回手,重新闭上眼,淡淡道:“妖力虚浮,寒气侵体,易损根基。”
语气依旧平淡冷硬,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解释他出手的理由。
可是……他明明可以不管我的。
我看着周身那层微弱却持续散发热意的金色光晕,再看向他那张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冷峻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堵在喉咙口,说不出一句话。
他到底……
为什么一次次地……救我?帮我?
是因为契约?因为母亲可能破坏邪阵的“功绩”?还是……别的什么?
破庙外,雨声依旧喧嚣。
庙内,却仿佛被这层温暖的光晕隔绝出了另一个安静而微妙的世界。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光晕之中,感受着久违的暖意,目光却无法从那个冷硬如石的男人身上移开。
他依旧闭目端坐,呼吸平稳,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唯有那持续传来的、真实不虚的温暖,和他微微湿润的、紧抿的唇线,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雨,不知还要下多久。
而这漫长雨途中,某些东西,似乎正如同这悄然而至的暖意一般,在不经意间,悄然滋生,改变着早已注定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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