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束，透过藤蔓的缝隙，在洞穴的尘埃中投下斑驳的光影。
凌昊靠坐在石壁旁，微微仰着头，闭着眼，任由那微弱的光线落在他苍白却恢复了些许生气的脸上。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紧抿的唇线依旧缺乏血色，但之前那种濒死的灰败气息已然褪去。
我跪坐在他身侧，心脏依旧因方才的搀扶和近距离接触而微微加速跳动，脸颊上的热意尚未完全消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遍遍悄悄描摹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仿佛要确认他真的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刻。
洞内一片寂静，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交织。
许久，凌昊缓缓睁开眼，黑眸中的涣散和虚弱已然被熟悉的深邃所取代，只是那眼底深处，似乎少了些往日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沉淀后的复杂。
他的目光扫过洞口，锐利如昔，随即落回我身上。
“你的妖力，”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平稳了许多，“损耗过度。”
不是疑问，是陈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方才情急之下，不顾一切地催动本源妖力为他疗伤，此刻经他提起，才感到经脉中传来阵阵空虚的刺痛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我……我还好。”我低下头，声音细弱。
凌昊沉默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他没有追问，也没有斥责我的鲁莽，只是极轻地蹙了一下眉，随即自怀中取出那个熟悉的玉瓶，倒出一粒莹白的丹药，递到我面前。
“固本培元。”他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我怔怔地看着那粒丹药，又抬头看看他。这是他第二次主动给我丹药……上一次，是在破庙他重伤初醒，冰冷疏离。而这一次……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同时涌上心头，让我的眼眶微微发热。
“多谢大人。”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丹药，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暖流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滋养着干涸的经脉，疲惫感顿时缓解了不少。
服下丹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大人，您的伤……真的无碍了吗？”
凌昊的目光投向虚空，似乎在感知体内的状况，片刻后才淡淡道：“煞气暂压，内伤需时日调养。死不了。”
依旧是那副冷硬的腔调，但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不再是之前那种拒人千里的漠然，反而像是……一种不愿让人担忧的、笨拙的安抚？
这个念头让我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丝微痒。
就在这时，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噜”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洞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瞬间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凌昊的目光转了过来，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
他未发一言，只是再次伸手探入行囊，摸索片刻，取出了最后小半块干硬的烙饼。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抛过来，而是手腕微顿，随即极其自然地将饼递到了我面前。
动作依旧简洁，却少了之前的疏离和“施舍”感，仿佛只是……分享。
我看着那半块饼，又看看他平静无波的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指尖，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多谢大人。”我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小口小口地啃着干硬的饼子，这一次，却觉得它似乎不再那么难以下咽。
凌昊不再看我，重新闭上眼，继续调息。但这一次，他周身的气息不再那么紧绷和封闭，反而有种罕见的、近乎松弛的感觉。
洞内的气氛，悄然发生着变化。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冰封已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而平和的静谧。仿佛暴风雨过后，天地间残留的、带着湿漉漉暖意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凌昊再次睁开眼，目光清明了许多。他尝试着动了动右肩，眉头因牵动伤处而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神色却比之前坚定了不少。
“准备一下，”他看向我，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决断，却不再冰冷，“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我的心一紧，立刻点头：“是。”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腿脚，将洞内我们留下的痕迹仔细清理干净。
凌昊也强撑着站起身，虽然动作依旧有些滞涩，需要借助石壁的支撑，但显然恢复了不少气力。他目光扫过洞口，沉吟道：“蚀魂宗在此地经营，前方路径恐有埋伏。需绕行。”
他看向我，黑眸中带着审视：“你体力如何？可能跟上？”
我立刻挺直脊背，语气坚定：“我能跟上！”
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率先拨开洞口的藤蔓，谨慎地探查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确认安全后，才示意我跟上。
我们再次踏入山林。阳光比之前明媚了许多，林间鸟鸣清脆，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
凌昊走在前面，步伐比之前稳健了许多，速度却依旧不快，似乎在有意迁就我的状态。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只留给我一个冰冷的背影，偶尔会极其自然地侧首，目光扫过我的脚步，或是抬手无声地指向某个需要注意的障碍。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玄色的、挺直的背影，感受着这份无声的、心照不宣的“照顾”，心口那片荒原，仿佛真的有春风拂过，冰雪消融，种子破土，生出细微却坚韧的绿芽。
希望，如同这林间的晨曦，穿透重重迷雾，照亮了前路。
也照亮了……心底某个悄然变化的角落。
我们避开可能的主路，在崎岖难行的山林间穿行。一路上，凌昊偶尔会停下脚步，仔细感知周围的气息，或是观察地上的痕迹，眉头微蹙，显然蚀魂宗的活动比他预想的更加频繁和隐秘。
有一次，我们途经一处隐蔽的山涧，凌昊忽然停下，目光锐利地看向涧底某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乱石堆中，隐约可见几具早已腐烂、只剩下白骨的尸骸，骸骨上缠绕着丝丝缕缕未散尽的黑色煞气！看服饰，正是附近的山民！
凌昊的脸色瞬间冰寒如霜，黑眸中杀意骤现，周身气息都冷冽了几分。
“这群……畜生！”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我看着那惨状，心中也充满了愤怒和恐惧。蚀魂宗……视人命如草芥！
凌昊沉默片刻，抬手打出一道淡淡的金光，将那几具骸骨上残留的煞气净化，然后对着骸骨微微躬身一礼，算是告慰亡魂。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继续前行，背影却比之前更加冷硬和……沉重。
我跟在他身后，心中五味杂陈。他看似冰冷无情，却会对无辜惨死的山民流露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这个男人，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复杂。
日头渐渐升高，我们在一处有溪流经过的相对开阔地停下稍作休整。
凌昊在溪边清洗了一下脸颊和手臂上的血污，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不少。他取出水囊灌水，然后极其自然地将水囊递给了我。
我接过水囊，小口喝着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清洗伤口时微微蹙起的眉头上。
“大人，”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您的伤口……要不要再换一次药？”
凌昊动作一顿，转过头看向我。他的目光深邃，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想些什么，最终几不可察地颔首：“……好。”
我心中一喜，连忙取出干净的布条和伤药，走到他身边。
他配合地转过身，将受伤的后背朝向了我。
我小心翼翼地解开之前匆忙包扎的布条，露出那道依旧狰狞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周围皮肉红肿，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我的指尖微微发颤，努力屏住呼吸，用沾了清水的布巾极其轻柔地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然后仔细地洒上药粉，再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整个过程，他都沉默着，背脊挺直，一动不动，只有在我偶尔不小心碰到伤口时，他的身体会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包扎完毕，我轻轻松了口气。
凌昊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黑眸中情绪难辨。他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我脸颊一侧——那里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泥土。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一瞬即离。
我的脸颊却瞬间爆红，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他……他刚才……
凌昊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神色平静无波，收回手，淡淡道：“好了，走吧。”
说完，他便转身继续前行。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他冷硬的背影，脸颊滚烫，心中如同揣了一只兔子，砰砰乱跳。那个细微的、近乎亲昵的举动，与他平日冷硬的作风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在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怔怔地跟了上去，心思却再也无法平静。目光一次次地、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玄色的背影，试图从那冷硬的线条中，解读出一丝一毫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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