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老的身影消失在空中，留下死寂的演武场和一片狼藉的擂台。
那短暂的、如同时间凝固般的诡异停滞，那轻描淡写便化解了林枫绝杀一击的无上威严，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带来的是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恐惧。
对绝对力量的恐惧。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轰然爆发的、压抑不住的哗然和议论！
“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
“穆长老出手了？他什么时候来的？”
“林枫师兄那剑…怎么就停住了？”
“太可怕了！那就是内门长老的实力吗？”
“楚然那小子…居然被穆长老亲自救下了？”
“他何德何能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那个刚刚被柔和力量送下擂台、瘫坐在地、狼狈不堪的楚然身上。眼神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茫然，有难以置信的震惊，有对长老威严的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赤果果的嫉妒和…深深的忌惮。
凭什么？一个靠运气（或者别的什么邪门东西）走到现在的废物，竟然能引得内门长老亲自出手相救？这已经不是运气好能解释的了！这小子身上绝对有天大的秘密！
林枫站在擂台上，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他看着台下瘫坐的楚然，眼神中的杀意和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屈辱的惊悸。
穆长老的警告犹在耳边。他不敢再公然出手，但那刻骨的恨意，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楚然…必须死！但不是现在。
他冷哼一声，狠狠瞪了楚然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算你走运”，然后猛地转身，跃下擂台，在一众跟班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去，背影依旧带着未散的戾气。
楚然瘫坐在冰冷的土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无处不痛，脑子里更是乱成一团浆
刚才那让林枫的攻击诡异停滞的力量，是穆长老的？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一种巨大的不安和茫然包裹了他。他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一股完全无法理解的、巨大的力量裹挟着，推向未知的、可能更加危险的深渊。
“楚哥！楚哥！你没事吧？！”朱富贵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胖脸上又是后怕又是激动，声音都在发抖，“吓死我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定了！穆长老！居然是穆长老救了你！我的天啊！楚哥你…”
楚然被他吵得脑仁疼，勉强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别…别吵…扶我起来…”
朱富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小心翼翼地将楚然搀扶起来。楚然刚一站稳，就感觉天旋地转，差点又栽倒下去，全靠朱富贵死死架住。
“快！快回去休息！你这伤得不轻啊！”朱富贵焦急道。
周围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各种复杂的目光依旧黏在楚然身上，却没人再敢上前搭话或嘲讽。穆长老的出手，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大部分的幸灾乐祸，也带来了一种无形的距离感和…敬畏。
楚然在朱富贵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灵兽园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牵扯
回到那间简陋的木屋，朱富贵手忙脚乱地帮楚然处理伤口，又翻出自己珍藏的几颗低阶疗伤药塞给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见楚然神情恍惚，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这才讪讪地闭嘴，叮嘱他好好休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楚然靠在硬板床上，忍着剧痛，艰难地运转着那少得可怜的、虚浮的灵力，试图修复受损的经脉和骨骼，效果微乎其微。
身体的痛苦尚能忍受，但内心的惶惑和不安，却如同毒草般疯长。
寂静中，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楚师侄，可在屋内？”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是钱管事。
楚然心中一凛，挣扎着想要起身：“钱管事…门没闩…”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钱管事那面团团带着笑意的脸探了进来。他走进屋，反手轻轻关上门，目光在楚然身上扫过，看到他那一身伤痕和苍白的脸色，笑容不变，眼神却深邃了几分。
“伤得不轻啊。”钱管事自顾自地在屋里那张破桌子旁坐下，“穆长老出手及时，不然你小子今天可真要交代在那了。”
楚然低下头：“多谢长老救命之恩…也多谢管事关心。”
“关心？”钱管事呵呵一笑，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我是该关心关心。你说你，安安分分在灵兽园喂牲口不好吗？非要去大比凑热闹，还惹出这么大风波。”
楚然沉默不语。
钱管事打量着他，慢悠悠地道：“运气呢，是个好东西。但运气太好，好到不合常理，那就不是运气，是…麻烦了。”
楚然身体微微一僵。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钱管事的声音依旧温和，话里的意思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现在能碰，能想的。凝元液虽好，也得有命拿，有命用才行。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楚然猛地抬起头，看向钱管事。
钱管事笑眯眯地与他对视，眼神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
“弟子…不明白管事的的意思。”楚然涩声道。
“不明白？”钱管事笑容更深了些，“那就好好想想。想想林枫为什么非要置你于死地？想想为什么穆长老会‘恰好’出手？再想想…你这一身突然暴涨又虚浮不堪的修为，是怎么来的？”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楚然心上！让他脸色愈发苍白！
钱管事站起身，走到床边，拍了拍楚然的肩膀（避开伤口），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却更令人毛骨悚然：“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要知道进退，要懂得…藏拙。有些东西，露出来了，是福是祸，可就由不得你了。”
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穆长老能救你一次，不代表次次都能救你。林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楚然瞬间惨白的脸色，转身踱着步子，优哉游哉地离开了屋子，仿佛只是来闲话家常。
门被轻轻带上。
屋内，只剩下楚然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冰冷死寂的扳指，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丝绝望的寒意。
钱管事的话，如同冰水浇头，彻底浇醒了他。
是啊…
林枫的杀意，不仅仅是因为苏婉，更是因为自己这不合常理的“运气”和进步速度，威胁到了他，或者…让他感觉到了某种不安？
穆长老出手，或许不只是维护门规，更是因为…他可能看出了什么？对自己产生了“兴趣”？
而自己这身修为，靠吞服凝碧丹强行提升，根基虚浮，隐患重重，本就是饮鸩止渴…
这一切，都被钱管事，或者说被他背后可能代表的力量，看得清清楚楚！
藏拙…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被运气眷顾的幸运儿，哪怕忐忑，却也享受着实力提升和众人瞩目的快感。
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眼中的…一个异常显眼的、怀揣重宝而不自知的、随时可能被风暴撕碎的…棋子？或者…猎物？
那诡异的“好运”，真的是好运吗？还是…某种更可怕东西的征兆？
拇指上的冰冷，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答案。
楚然缓缓闭上眼睛，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脏最深处，弥漫开来。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冰冷而残酷的恶意。
以及，自身渺小如尘埃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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