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到天微微亮才作罢。
天方亮时，一辆白色面包车开进了村里唯一一家被围墙四面环绕的房子，屋里的女人接了电话打伞出来开门。
车开进院子停好后，下来一位三四十岁的男人，身姿挺拔肌肉健硕，寸头，脸部线条硬朗，一看就是练家子。
女人给他打伞，他打开后备箱先搬出两个保温箱子，又搬出几个大纸箱，随后两人一起进了屋。
两人都没说什么话，本以为和以前一样，把物资搬过来男人就会走。
保温箱子被放在了客厅的地面上，男人用随身带的小刀划开封口，冷不丁地开口：“老爷子想把小少爷接回去。”
男人语气沉重，闷闷的。
“啊？”徐姨诧异。
突如其来的消息，她张大嘴巴都来不及反应，手也没接男人递过来的虾。
缓了几秒，放低了声音问：“怎么突然说要接回去，当初小少爷生病的时候，不是老爷子亲自点过头的吗？好好的变卦啦？”
男人知道这个点小少爷还没醒，但还是轻声了些：“老爷子的心思谁猜的到。他天天在外面鬼混，一回来就和老爷子吵架。以前顶两句嘴也就过去了，这次听说想把小少爷接回去，骂的太难听了，当场把老爷子气晕过去。”
“啊？气晕过去了？”
“嗯，他不肯老爷子也没办法，病了好几天他也不去看，老爷子喊我去问了几次小少爷的情况，估计是想看看病好点了没有，我说都是老样子。”
徐姨眉头紧皱，说话带着火气：“混账东西!老爷子待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我在季家那么些年，就没看过老爷子骂过罚过谁，他个狗玩意还踩到老爷子头上去了？他不就是仗着老爷子对他愧疚，想弥补他，他离了季家算什么东西!他得罪的那些人要不是季家给他摆平，他早晚死别人手里!”
见她越说火越大，男人忙把她按住，食指按在唇上，表示让她小声点。
“我猜测老爷子是看他没指望，想把家业交给小少爷。”
徐姨翻了个白眼：“再大再好的家业那也得有命继承，那龙潭虎穴谁进去都得去了半条命，我们小少爷长这么大没享什么福，罪没少受。”
她本想和男人说小少爷病情有好转，还交了朋友。
昨天雨下的突然，她没给小少爷书包放伞，快到放学时间就赶紧带了伞去学校接人。小少爷拿了伞却放在旁边的位置上，还拿笔写了几个字在便利贴上。
虽然小少爷面无表情，但她下意识就觉得这个位置的人肯定是前几天来家里的那个小女孩。
那小姑娘乖巧又落落大方，笑起来把别人心都化开，眼眸黑黝黝亮晶晶，像只小兔子。
怪不得小少爷能和她成为好朋友，这样的女孩子谁不爱。
现下，徐姨闭口不谈，不能让男人知道这些。纵然她可以信任他会和她一起保守秘密，但老爷子是个精明的人，很少有人可以骗过老爷子。
送走男人后，徐姨将送来的东西都规整收拾好。
保温箱底层放置了冷却材料保鲜食材，上层多数是海鲜，品质优良，很新鲜。厨房有专门放置海鲜食材的区域。
肉类里牛肉偏多，剩下各半。因为前几天牛肉她看小少爷多夹了两筷子，便叮嘱了那边多送些过来。
水果单独占一个保温箱，应季不应季都有。
几个纸箱子里是日常生活用品，小城市买不到的品牌，最后一个箱子是新一批的当季衣服，每个月都会按时由常订的几个奢侈品店店长送到季家，季家再派人挑选筛查过让男人送过来。
雨后地面泛起悠悠青苔气息，清新好闻。
本就临近冬天，这场雨一下，温度骤降，陈施欢早上被从床上捞起来加了秋衣秋裤，还穿了件毛衣，外面套了个大红棉袄。
“我不要穿，太丑了，同学会笑话我的。”陈施欢在床上打滚耍无赖。
“谁笑你，谁笑你啊，不穿冷死你，你去外面看看，外面都要结冰了，你不穿下次叫你爸爸妈妈别买了，还省了这钱。”奶奶一把抓住陈施欢的脚，把她拖回来穿袜子。
“别人想穿还没得穿呢，你看看露桐她家舍得给她买衣服穿吗？”
又来又来!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比较？
“那别人爷爷下雨还去接她，你为什么不来接我？”
陈施欢脚被奶奶的手冷得一缩，认命地让奶奶帮她穿好衣服，不是她娇气不自己穿，这冬天的衣服也太厚了，一层又一层，穿好她手都够不到脚了。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接？你不会等雨停了回来，那么多人你跟着别人有伞的回来就好了，你后面不是借到伞了吗？”
“你昨天下午什么也没干，你去打麻将了。”陈施欢反驳回去，“雨下了一夜，我等雨停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是不是不想我回来。”
“呀!你这死孩子犟嘴第一名，在学校也是这么跟老师犟嘴的？看老师不打你!”
边说边把陈施欢拎起来抖了抖，确定穿好后往背上拍了一巴掌。
衣服穿的厚根本没感觉。
陈施欢：“不痛。”
把奶奶给气笑了，连拍了好几下，吓唬道：“等你晚上回来把衣服扒光拿竹条打!”
陈施欢：“那我晚上不回来了。”
“不回来好，我饭都省得做。”
“我就知道，你昨天不给我送伞就是想让我别回来，你好省得做饭。”陈施欢赶紧抓住奶奶话语的漏洞。
“让你爸爸妈妈回来收拾你!”
“让你爸爸妈妈回来收拾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
奶奶是疾言厉色，陈施欢是阴阳怪气。
陈施欢眼珠一转，真把奶奶惹生气了，笑嘻嘻地抱住奶奶：“我要上学去了，先吃饭嗷。”
陈施欢今天穿的大了一圈，像个红色粽子，寒冷的天气却让她可怜的羞耻心碎的一干二净。
还好她的小伙伴们也都如此，看着一个个五颜六色的粽子陈施欢也就放心了，这年头大家都是这样的。
陈施欢把自己安慰好好的，直到在班级二十几个粽子里，看到一如既往削瘦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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