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凤鸣村的冻土开始松动。凤紫鸾蹲在药圃里，指尖轻轻拨开覆在冬凌草上的薄土，看着那嫩绿的芽尖倔强地顶开泥土，露出尖细的叶片。君陌离扛着锄头从田埂上走来，裤脚还沾着新鲜的泥点：\"紫鸾，李队长说红旗公社的赤脚医生们又来了，带着十几个新收的徒弟。\"
凤紫鸾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鬓角几缕碎发被晨风吹得微微颤动：\"让他们把带来的草药标本都拿出来，今儿个我接着讲清热解毒类的。对了，把去年晒的黄芩片和金银花都搬出来，让新来的孩子们认认实物。\"
药圃旁的土坯房里，炉火烧得正旺。二十多个年轻人挤坐在土坯垒成的课桌前，有的还穿着过年时的新棉袄，袖口沾着墨水痕迹。凤紫鸾掀开棉门帘进来，屋内立刻安静下来。她将一束新鲜的蒲公英放在讲桌上，嫩黄的舌状花瓣上还挂着晨露：\"这是蒲公英，记住它锯齿状的叶子，还有开花时那顶黄色的小伞。\"她摘下一片叶子，轻轻揉碎，\"闻闻这股苦味，能清热解毒，治疔疮肿毒最管用。\"
坐在前排的王大力举手问道：\"凤医生，这蒲公英是不是就是咱们常说的'婆婆丁'？我娘每年春天都挖了蘸酱吃。\"他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字迹虽然歪扭，却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对，就是婆婆丁。\"凤紫鸾笑着点头，\"春天采嫩芽凉拌，秋天挖根晒干，能泡茶喝。\"她拿起另一株植物，\"这是黄芩，叶片对生，根茎是黄色的，能清肺热。记住它的味道——\"她掰断一根茎，\"苦得厉害，所以叫'苦芩'。\"
窗外的雪地里，几个年轻人正跟着君陌离辨认草药。君陌离指着雪地里一丛不起眼的绿色：\"这是荠菜，等开了花就能认了。不过现在挖，嫩芽也能吃，凉拌或者包饺子都行。\"他注意到新来的几个红旗公社的年轻人正踮着脚往屋里张望，便招招手，\"进来吧，外头冷，凤医生正讲课呢。\"
屋里，凤紫鸾正讲到金银花：\"这金银花啊，初开是白色，两三天后变黄，所以叫金银花。能清热解毒，治风热感冒。\"她从药包里取出几朵干花，\"闻闻这香气，记住这味道，野外碰见了就能认出来。\"她注意到角落里有个瘦小的身影一直低着头，便轻声问道：\"小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直不说话？\"
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棉袄的姑娘怯生生地站起来：\"我、我叫秀珍，是红旗公社的。\"她的声音细如蚊呐，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秀珍是吧？\"凤紫鸾和蔼地笑了笑，\"别紧张，学认草药就跟认人一样，多见几次就熟了。你家里有人行医吗？\"
秀珍摇摇头，眼睛却盯着凤紫鸾手中的金银花：\"我爹...我爹去年冬天走了，是发热烧的。我娘说，要是村里有个懂医的，也许...\"她的话没说完，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凤紫鸾放下手中的花，走到秀珍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秀珍，想学就好好学。你爹娘要是知道你肯学医，一定高兴。\"她转向其他学员，\"都记住，咱们学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不让更多人像秀珍她爹那样，因为一点小病就...\"
话音未落，村东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锣声。\"哐哐哐——\"的声响穿透晨雾，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王大力猛地站起来：\"紫鸾姐！是急病锣声！\"
凤紫鸾脸色一变，迅速收拾桌上的草药：\"君陌离，去套马车！小王，去告诉新来的学员们先自己看标本，我一会儿就回来接着讲。\"她转向秀珍，\"秀珍，好好看这些金银花，记住它的样子和味道。\"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已经围了一圈人。李婶抹着眼泪，声音颤抖：\"紫鸾啊，我家二小子今早起来就说肚子疼，后来就开始上吐下泻，现在人都虚脱了！\"她身旁的少年面色蜡黄，蜷缩在草垛上，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凤紫鸾迅速蹲下身，搭上少年的脉搏：\"脉象细弱，舌苔白腻...\"她转头问李婶，\"昨晚吃啥了？\"
\"就...就是吃了点腌萝卜，还有前天剩下的饽饽。\"李婶抽泣着回答。
\"腌萝卜放久了？\"凤紫鸾皱眉，\"怕是食物中毒，加上受凉。\"她转头对君陌离说，\"去我家药圃挖些新鲜的藿香和紫苏，再拿些干姜。\"
君陌离应声而去，凤紫鸾则从药箱里取出针灸针：\"小王，准备艾绒，我要先灸他的关元穴。\"她转头对秀珍说，\"秀珍，来帮我按住他的内关穴，就是手腕横纹上两寸的地方。\"
秀珍虽然紧张，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按住少年的穴位。凤紫鸾熟练地捻动银针，一旁的君陌离已经捧着新鲜的藿香和紫苏回来。凤紫鸾将草药揉碎，敷在少年的肚脐上：\"这是藿香正气散的简易用法，能和中止呕。\"
半个时辰后，少年的呼吸逐渐平稳，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李婶拉着凤紫鸾的手，眼泪又涌了出来：\"紫鸾啊，你救了我家二小子一命啊！\"
凤紫鸾轻轻拍了拍李婶的手：\"李婶，别急，孩子已经没事了。但这两天要吃清淡的，喝些米汤。\"她转向秀珍，\"秀珍，刚才的针灸和草药搭配，记住了吗？\"
秀珍用力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记住了，凤医生。先止吐，再和中，最后用藿香正气散调理。\"
回村的马车上，凤紫鸾靠在君陌离的肩膀上，闭目养神。君陌离轻声问道：\"下午还接着讲课吗？\"
\"讲。\"凤紫鸾睁开眼，望着远处渐渐泛绿的田野，\"新来的孩子们求知欲强，不能耽误。特别是秀珍，她有心学，就得好好教。\"她顿了顿，\"君陌离，你觉得这些年轻人怎么样？\"
君陌离握紧了缰绳：\"都肯学，也肯吃苦。特别是红旗公社来的那几个，虽然基础差，但学得认真。\"
凤紫鸾微微一笑：\"是啊，就像当年的我们。那时候在尕玛村，不也是从认草药开始学的吗？\"她望着窗外的田野，\"君陌离，等这些孩子们学成了，这片土地上的乡亲们，就多了一份保障。\"
回到村里，凤紫鸾顾不上休息，直接去了临时教室。让她惊喜的是，秀珍和其他几个新来的学员正围在一起，认真地研究着药标本。
\"凤医生！\"秀珍看到她，立刻站起来，\"我们按照您教的方法，试着辨认这些草药，但是有几样不太确定...\"
凤紫鸾走上前，拿起一株植物：\"这是柴胡，叶片细长，开黄色小花。能和解表里，疏肝解郁。\"她又拿起另一株，\"这是黄连，味道极苦，能清热燥湿。记住，黄连治心火，黄芩治肺火，各有各的用处。\"
秀珍认真地在本子上记录着，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凤紫鸾看着她专注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这些年轻人，就是未来的希望。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土坯房的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凤紫鸾坐在讲桌后，继续讲解着草药的性味归经。秀珍坐在第一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凤紫鸾，生怕漏掉一个字。
\"记住，学医先学德。\"凤紫鸾语重心长地说，\"草药能治病，但医者的心更关键。要对得起乡亲们的信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秀珍在本子上重重地记下这句话，笔迹力透纸背。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凤紫鸾：\"凤医生，我一定会好好学，将来回红旗公社，给乡亲们看病。\"
凤紫鸾微微一笑，眼中满是鼓励：\"好，我相信你。只要肯学，肯用心，没有学不会的。\"
窗外的春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暖意。药圃里的冬凌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顽强。凤紫鸾望着窗外的田野，心中充满希望。她知道，这些年轻人，就是医道的传承者，是这片土地上最宝贵的财富。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村落的屋顶上，给每一片瓦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凤紫鸾站在药圃边，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灯火，心中充满温暖。君陌离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累了一天了，回家歇歇吧。\"
凤紫鸾靠在他的肩膀上，望着远处的灯火：\"你看，每盏灯下都是一个家。只要我们能把医术传给更多人，这片土地就会越来越好。\"
君陌离点点头，眼中满是坚定：\"嗯，我们一起努力。\"
春风拂过，带来阵阵药香，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中。在这片广袤的黑土地上，医者的仁心就像那永不熄灭的篝火，温暖着一个又一个寒冬。而凤紫鸾知道，真正的传承，就在这春风里，在这药香中，在这些年轻人的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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