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沉舟出院回家的第三个月，开始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最底下一层码着速冻饺子和包子，中间抽屉塞满了巧克力和饼干，连门架上都挂着几袋真空包装的酱肘子——这些全是厉建国顺着他的意买的，起初只当是他病刚好，嘴馋想吃点顺口的，没成想，厉沉舟的胃口像是无底洞，填多少都填不满。
每天天刚亮，厉沉舟就会趿着拖鞋冲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两袋速冻饺子，不用锅煮，直接倒进微波炉里加热，叮三分钟就拿出来，烫得直甩手也不管，用筷子扎开一个小口，吹都不吹就往嘴里塞。饺子皮还带着点硬芯，馅料的油顺着嘴角往下滴，他也顾不上擦，三两口就吃完一袋，紧接着又拆开第二袋。厉建国起床时，总能看见厨房台面上堆着好几个空包装袋，厉沉舟正坐在餐桌前，手里攥着半块巧克力，嘴里还嚼着饼干，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乒乓球。
“舟舟，慢点吃，别噎着。”厉建国递过一杯温水，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发紧。厉沉舟却像没听见，只是飞快地把巧克力塞进嘴里，又伸手去够旁边的酱肘子，撕开包装袋，肥腻的肉汁滴在裤子上，他也不在意，抱着肘子啃得满脸油光，骨头咬得咯吱响，连骨缝里的肉丝都要舔得干干净净。
起初厉沉舟只在白天吃，后来慢慢发展到半夜。厉建国好几次被厨房的动静吵醒，起来一看，厉沉舟正蹲在冰箱前，手里拿着一瓶冰镇可乐，嘴里塞着面包，冰箱门敞着，冷气呼呼往外冒，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你怎么又起来吃了？晚上吃太多不消化。”厉建国想把冰箱门关上，厉沉舟却突然把面包往嘴里一塞，伸手挡住冰箱门，眼神里带着点慌，声音含混不清：“别关……还有，我还没吃饱。”
他的体重涨得飞快，出院时穿的裤子，一个月就扣不上扣子，厉建国只好给他买最大码的运动裤，裤腰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走路时晃来晃去。脸上的肉堆了起来，下巴叠成两层，脖子上的赘肉垂下来，连眼睛都被挤得小了一圈。有次厉建国带他去超市买东西，他推着购物车直奔零食区，薯片、蛋糕、火腿肠往车里扔，结账时收银员笑着问：“先生，您这是给家里办年货啊？”厉沉舟没说话，只是盯着收银台旁边的糖果盒，伸手抓了一把塞进兜里，趁人不注意就往嘴里塞。
最严重的一次，厉沉舟在一天里吃了五袋速冻饺子、三个酱肘子、两盒巧克力、一袋饼干，还有半瓶可乐。到了晚上，他突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疼得直哼哼。厉建国吓坏了，赶紧送他去医院，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胃被撑得太厉害，再这么吃下去，胃黏膜会被彻底损坏，甚至可能引发更严重的病。
输液的时候，厉沉舟躺在病床上，眼神发直地看着天花板，手里还攥着一袋没拆开的饼干。厉建国坐在旁边，声音有点哑：“舟舟，咱别这么吃了行不行？你要是想吃，爸每天给你做，慢慢吃，别跟抢似的。”厉沉舟转过头，看着厉建国眼里的红血丝，手指慢慢松开了饼干袋，声音轻轻的：“我……我控制不住。”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吃得太多，每次吃完肚子都胀得难受，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可只要看见吃的，就像被什么东西勾着，忍不住伸手去拿。有时候他会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哭，饼干渣掉在衣服上，眼泪砸在包装袋上，他却停不下来——好像只有把胃填得满满的，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才会消失，好像只有嘴里的甜和咸，才能盖过那些混乱的、让他害怕的念头。
从医院回来后，厉建国开始控制家里的零食，冰箱里只放新鲜的蔬菜和水果，零食都锁在柜子里，每天只给他一小份。厉沉舟刚开始不习惯，找不到吃的就坐在沙发上发呆，有时候会烦躁地抓头发，甚至想把柜子砸开。厉建国没骂他，只是坐在他旁边，陪他一起发呆，偶尔递给他一个苹果：“吃个苹果吧，甜的，慢慢啃。”
有一次，厉沉舟实在忍不住，趁厉建国出去买菜，找了根筷子，想把柜子撬开。筷子刚碰到锁，他就听见开门的声音，赶紧把筷子藏在身后。厉建国走进来，看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也没拆穿，只是把手里的菜放在厨房，走过来坐在他旁边：“舟舟，爸知道你难受，可咱们得慢慢改，好不好？你要是想吃东西，就跟爸说，咱们一起做饭，慢慢吃，不急。”
厉沉舟看着厉建国，眼眶突然红了，他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爸，我是不是很没用？连吃都控制不住。”厉建国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很轻：“不是，咱只是病刚好，需要时间。以后爸每天陪你去散步，散完步回来，咱们一起做晚饭，慢慢吃，好不好？”
从那以后，厉建国每天下午都会陪厉沉舟去小区里散步。刚开始厉沉舟走几步就喘，肚子晃得难受，想回家。厉建国没催他，只是陪着他慢慢走，指着路边的树说：“你看那棵柳树，发芽了，春天到了。”或者指着天上的鸟说：“你看那只鸟，飞得真高。”厉沉舟慢慢跟着走，有时候会停下来，看着路边的花，或者听公园里的老人聊天，嘴里的馋意好像没那么强烈了。
晚上做饭的时候，厉建国会让厉沉舟帮忙洗菜、切菜。厉沉舟拿着菜刀，小心翼翼地切着土豆，土豆块切得大小不一，却很认真。锅里的菜冒着热气，香味慢慢飘出来，厉沉舟站在旁边，看着厉建国翻炒，偶尔会问：“爸，什么时候能好啊？”厉建国笑着说：“快了，再炒两分钟就好，咱们慢慢吃。”
吃饭的时候，厉建国会给厉沉舟盛小半碗饭，夹点蔬菜和肉，看着他慢慢吃。厉沉舟刚开始吃得很快，后来在厉建国的提醒下，慢慢放慢速度，一口饭嚼好几下。饭菜的香味在嘴里散开，他突然发现，原来慢慢吃，能尝出菜里更多的味道——土豆的软，青菜的鲜，肉的香，比那些急急忙忙塞进嘴里的零食，好吃多了。
有时候，厉沉舟还是会想吃零食，厉建国就会给他一小把坚果，让他慢慢剥着吃。厉沉舟坐在沙发上，剥着坚果，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偶尔会跟厉建国聊两句：“爸，你看那个小熊，跟张阿姨送我的那个一样。”厉建国笑着点头：“是挺像的，等周末，咱们去看看张阿姨好不好？”厉沉舟眼睛亮了亮：“好啊，我给她带点坚果。”
日子一天天过去，厉沉舟的胃口慢慢恢复正常，体重也开始慢慢下降，脸上的肉少了点，眼睛也能睁开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想着把胃填得满满的，反而觉得，跟厉建国一起慢慢散步，一起做饭，一起慢慢吃饭，比吃再多零食都开心。
有一天晚上，厉沉舟坐在餐桌前，吃着厉建国做的西红柿炒鸡蛋，突然说：“爸，明天咱们做高乐高吧，好久没喝了。”厉建国笑着点头：“好啊，明天早上就做，慢慢冲，慢慢喝。”
第二天早上，厉建国冲了两杯高乐高，放在餐桌上。褐色的液体冒着热气，可可的香味漫开来。厉沉舟坐在旁边，慢慢吹着杯子里的高乐高，喝了一口，甜意慢慢在嘴里散开，不浓不淡，刚刚好。他看着厉建国，笑了笑：“爸，真好喝。”
厉建国也笑了，喝了一口高乐高：“是啊，慢慢喝，才好喝。”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餐桌上，落在两杯冒着热气的高乐高上。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杯子碰撞的轻响，和彼此的笑声。厉沉舟知道，那些暴饮暴食的日子，就像他曾经混乱的念头一样，正在慢慢过去。以后的日子，他会慢慢走，慢慢吃，慢慢感受那些简单的、温暖的味道，不再急着用食物填满自己，因为他知道，心里的空落落，不是食物能填满的，而是身边的陪伴，和慢慢变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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