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安静地听着关子元的讲述，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她看着眼前这个在实验室里光芒四射的少年，实在无法将他与故事里那个遍体鳞伤、孤立无援的男孩重叠在一起。
“赵浩？”苏悦轻声问，眉头微蹙，“是不是前段时间在校园网带节奏，最后被处理的那个学生？”
“嗯，”关子元的声音平静无波， “惯犯了。高中的时候，这小子就靠着那点小聪明躲在屏幕后面兴风作浪，死性不改。”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也算罪有应得，前两天听小满说，他进去了，判了三年。”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时间，回到了那个闷热而绝望的夏天。
“悦姐，”关子元的声音低沉下去， “其实……如果只是像以前那样，撕撕书、泼泼脏水、骂几句‘偏科狗’，或许……我还会继续忍下去。习惯了。但他们……太过分了……”
关子元两眼空洞，像是在喃喃自语。
“悦姐，你知道，胳膊被板砖一下一下活生生砸断，有多疼吗？”
他的思绪再次沉入那片无法挣脱的黑暗。
——
2019年，高考前一个月。
“老关……”课间，周龙星忽然拉住关子元。
“怎么了？”
“我……高考完，我们家可能……要搬走了。”
“搬走？去哪？为什么？”
一股强烈的不舍涌了上来。
在这个冰冷的环境里，周龙星是他唯一的温暖。
“我爸，”周龙星叹了口气，“他不是在区里当辅警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突然被通知调职，去下面一个很偏远的乡镇派出所。我妈没工作，全家都得跟着他过去……”
关子元沉默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高考在即，朋友却要离开。
他拍了拍周龙星的肩膀，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觉得喉咙发堵，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
2019年6月1日，傍晚。
高考前六天。
周龙星再次找到关子元：“老关……明天我就要办离校手续了。临走前……去‘老地方’打会儿球？就当……告别了。”
“老地方”——那个位于城市边缘、早已废弃的篮球场。
它藏在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后面，只有一个孤零零、锈迹斑斑的篮筐还倔强地立着。
进出篮球场的唯一通道，是一条在垃圾堆中勉强踩出来的、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小径。
这里是周龙星教会关子元打篮球的地点。
关子元心中本就因为好友即将远行而郁郁寡欢，此刻听到这个提议，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
高考的压力暂时被他抛在脑后，此刻他只想和这个唯一的朋友再打一次球。
他没有看到，周龙星在他转身时，眼底深处那抹浓得化不开的心虚和挣扎。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废弃篮球场在巨大的垃圾山阴影下显得格外破败阴森。
周龙星已经等在那里，背对着他，身体似乎有些僵硬。
“龙星。”关子元喊了一声。
周龙星猛地转过身，脸色在夕阳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神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老关……我……我对不起你！”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他们……他们逼我的！白阳说……如果我不把你骗到这里来，他爸就让人把我爸开除！我爸要是没了工作……我们家……我们家就完了！”
关子元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脑子里一片空白：“你……你在说什么啊？！龙星！”
“他能做到！我爸这次突然被调去鸟不拉屎的地方，肯定就是他爸搞的鬼！”
周龙星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甩开关子元试图抓住他胳膊的手。
“我没办法！老关！我真的没办法啊！”
就在这时，几声刺耳的嗤笑和脚步声从垃圾堆小径的方向传来。
关子元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猛地回头，看到了那几张让他作呕的脸。
白阳、赵浩、刘博、杜兴民。
他们像从阴影里爬出的恶鬼，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一步步逼近，彻底堵死了那条唯一的出路。
“哟，这不是我们牛逼哄哄的‘关神’吗？”
白阳双手插兜，踱步上前，嘴角挂着恶毒的笑容。
“竞赛拿了保送，是不是觉得自个儿能上天了？牛逼到老子头上来了？”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戾气：“干他！”
人高马大的刘博如同一头蛮牛，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就朝关子元猛扑过来！
关子元瞳孔一缩，长期打篮球锻炼出的敏捷在这一刻爆发，他猛地向右侧一个急闪，刘博粗壮的手臂擦着他的衣角掠过。
关子元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朝着垃圾堆小径的方向——那个唯一的出口——拔腿狂奔！
只要能冲出去，跑到有人的地方……
“别让他跑了！”白阳厉声喝道。
杜兴民反应极快，嚎叫着从侧面扑上来，试图抱住关子元的腰。
关子元借着冲势狠狠一记摆拳，精准地砸在杜兴民的腹部！
“嗷——！”
杜兴民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像只虾米一样弓着腰蜷缩在地，痛苦地翻滚。
胖乎乎的赵浩气喘吁吁地想追，但臃肿的身体让他只能徒劳地挪动几步，徒劳地喊着：“拦住他！拦住他啊！”
出口就在眼前！
垃圾堆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但此刻这味道竟带着一丝自由的希望！
关子元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冲刺。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上那条狭窄小径的刹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力，狠狠地撞在他身上！
关子元瞬间感受到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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