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怒火攻心，非一时可解。贫尼且让她静心一晚，明日再行安抚，方为上策。
回到书桌前，路秋打开手机软件，赫然映入眼帘的是粉色的hello Kitty电子木鱼。
放在桌面上，指尖轻轻按了一下。
“咚。”
清脆的电子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单调韵律。
路秋闭上眼，双手合十，对着虚空，无声地忏悔：
“佛祖在上，弟子今日……又惹业障了。”
“明日……弟子定当谨遵协议，尽力安抚沈小姐，化解嗔怨。”
“望佛祖保佑，让沈小姐今夜安眠，莫要……太过生气。”
指尖再次按下电子木鱼。
“咚—。”
几墙之隔的次卧里，沈茹正抱着枕头，咬牙切齿地捶打着柔软的床垫，嘴里无声地骂着“死路秋”、“木头疙瘩”！直到捶累了，才气呼呼地翻身躺下，瞪着天花板，心里盘算着明天怎么让路总好看。
第二天，沈茹顶着一对淡淡的黑眼圈，带着一脸疲惫感推开房门。
门打开的瞬间，她差点撞上一堵人墙。
路秋像尊门神似的杵在门口，穿着熨烫平整的深灰色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沈茹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拧起漂亮的眉毛：”你杵这儿干嘛呢？”
路秋不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茹的脸，用一种极其认真的口吻，清晰而缓慢道：”沈小姐今日，” 她顿了顿，字正腔圆地念出，”明、艳、不、可、方、物！”
沈茹：”……”
她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困惑，再到一种“这人是不是被下降头了”的难以置信。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化妆，头发凌乱，穿着皱巴巴的真丝睡袍，因为熬夜气色不佳，眼底还带着血丝……这跟明艳不可方物有半毛钱关系？！
路秋却浑然不觉尴尬。她看着沈茹愣住的样子，以为是自己执行得不够到位，她立刻决定趁热打铁。
于是，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刚转身准备下楼的沈茹身后。
沈茹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加快了下楼的脚步。
路秋紧紧跟随，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冒犯，又能确保自己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对方耳中。
就在沈茹即将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路秋那异常执着的声音再次响起：“沈小姐今日……” 她卡壳了半秒，最终选了个她觉得更普适的选项，”……比较美。”
沈茹的脚步顿住！
比较美？！
这什么鬼形容词？！敷衍！极其敷衍！而且“比较”是个什么量词？美还能分等级的吗？！
一股无名火刚要窜起，沈茹猛地转过身，想看看这个大清早发神经的金主到底想干嘛？
只见路秋就站在身后，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脸上没有任何戏谑或调笑，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努力完成KpI的笨拙感。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屏蔽了外界所有的信号，即沈茹的黑眼圈、沈茹的怒气值。
这傻瓜……到底在干嘛？
沈茹心里那股刚燃起的火苗，被眼前这莫名滑稽的一幕噗地一下浇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荒谬感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笑？
她看着路秋那张写满“我在认真工作”的架势，昨晚积攒的委屈、愤怒和那点”被敷衍”的不甘，像被戳破的气球，悄无声息地泄了气。
算了。
跟个失忆的脑回路清奇的金主较什么劲？
然后，沈茹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径直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仰头灌了下去。
路秋站在原地，看着沈茹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终于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今日份“夸赞”任务，达成！
别墅车库，司机已经等候多时，路秋正欲拉开车门，身后传来沈茹的声音，“路总”。
路秋回头，沈茹刚换了身米白色套装，手里拎着个不大的通勤包，“方便载我一程吗？我去恒远，办最后的手续。”
“辞职手续？你不打算上班了？” 路秋下意识地问出口，在庵里，师姐和她都得干活才有饭吃，怎么能不工作呢？
沈茹倚在光洁的车身上，眼里带着点戏谑：“怎么，不是有你养着我吗？金主爸爸~”
欸！
“养”这个字可不能轻易说。
阿弥陀佛！妄语戒！贫尼怎么能养人？！
路秋的耳根唰地红透，眼神慌乱地避开沈茹，声音都有些发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小声嘀咕反驳：”这……这不一样……”
沈茹看着她瞬间僵硬、眼神飘忽、耳根通红的样子，也不再逗趣：“算了，”她直起身，脸上的笑容淡去，语气恢复了平淡，“开个玩笑而已。”
她动作利落地坐进后面，系好安全带，“那份工作……腻了，想换一份。”
路秋松了口气，赶紧绕到另一边坐进去。
车子平稳地驶出别墅区，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恒远……
她想起一年前，那个昏暗的车库，王磊油腻的嘴脸，绝望的窒息感……还有，那天的路秋。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内侧，那里早已没有任何痕迹，但记忆里的桎梏感却仿佛从未消失。
自从跟了路秋，她像是挣脱了泥潭，报复性地享受着金钱带来的自由和奢华。那些曾经可望不可及的限量款包包、香水、珠宝……成了她武装自己的铠甲，也成了旁人眼中刺目的靶子。
公司里那些人，嘴碎得很。
那些刺耳的话语钻进耳朵里，带着一种被反复咀嚼过的麻木：
“从前就看她不顺眼，她和那个部门经理王磊走得很近，谁知道是不是爬床了。”
“你看她最近背的那些包，王磊负担得起吗？一看就是攀上更高的枝了。”
“她长那样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的人!”
路秋可不知道沈茹在想些什么，她满脑子都是昨晚在协议上看的那条：每周需主动邀请乙方共进晚餐至少一次（非应酬性质），地点由乙方指定。
——就是现在！
路秋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和紧绷，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那个……”
“你要不要……不是，”她急忙纠正。
“我想请你吃顿饭？”
沈茹的思绪瞬间被打断。她扭过头，杏眼微微睁大，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一丝玩味的探究，直直看向路秋紧绷的侧脸。
金主……这是在主动邀请她共进晚餐？！
不是张助理代为传达的日程安排，而是她自己开口说的我想请你？！
沈茹的唇角微微上扬，协议没白定！知道主动出击了？
她心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得意和一丝隐秘的期待。
“好啊，”沈茹的尾音也微微上扬，“路总难得主动开口，我怎么能拒绝呢？”
她身体微微转向路秋，目光灼灼，“什么时候？”
路秋听到她答应，悄悄呼出一口浊气：阿弥陀佛！还好还好，协议KpI完成第一步！
“看你方便，地点……也由你定。”
严格按照协议执行！
沈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歪着头，指尖轻轻点着下巴，像是在认真思考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
“嗯……既然路总这么有诚意，那……”
她红唇轻启，清晰而愉悦地吐出三个字：
“月华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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