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您看啊，这截新电源线，是我攒着想给我爹工具箱里换根备用线的，用掉这么一截…
还有这鱼鳔胶，是我好不容易从东城李记皮货店淘换来的好鱼鳔熬的，粘性特好，就这么一小瓶…
也用掉不少…”
他顿了顿，看着王主任，“最关键的是，焊锡丝！这东西可不好弄！我这点存货，还是之前帮同学修收音机攒下的，这次可用了不老少！”
他总结陈词，语气带着点“我不是要钱，只是陈述事实”的无辜：“王阿姨，您看…这些材料，虽说都不是啥值钱玩意儿，可攒起来也得费点功夫和人情…我这…总不能让我倒贴材料还白干活吧？传出去，人家该说咱街道办不讲究了不是？”
王主任是什么人？
在街道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人精似的。
雷二蛋这点“不过”后面的意思，她门儿清！
但她更看重的是眼前这重新开口说话的宝贝喇叭！
还有雷二蛋展现出来的本事！
这孩子，有能耐，会说话，还不直接要钱，给足了街道办面子！
这点小要求，算啥？
她大手一挥，脸上是“我懂”的笑容，爽快得不得了：“明白！明白！二蛋啊，你这孩子，实诚！帮街道解决了大难题，哪能让你又出力又搭东西？这绝对不行！这样！”
王主任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盖着红章的小本子（内部福利票证本），刷刷写了几笔，撕下一张递过来：“拿着！这是批给你的，下个月的好煤票！二十斤！算是街道办对你这次‘技术支援’的感谢和材料补偿！”
她又想了想，补充道：“还有啊，废品站那边，我跟看门的老刘头熟！回头我跟他打个招呼！以后你看上啥有用的破烂儿…呃，有用的材料，只要不是太扎眼的，尽管去挑！就当帮咱街道清理废品，废物利用了！”她特意强调了“废物利用”四个字。
“哎哟！谢谢王阿姨！谢谢王阿姨！”雷二蛋眼睛一亮，赶紧接过那张轻飘飘却沉甸甸的煤票，脸上笑开了花，嘴甜得像抹了蜜，“您真是太讲究了！太体谅人了！以后街道有啥技术活儿，您尽管招呼！保证随叫随到！”
徐兰在一旁看着儿子这“空手套白狼”还套得对方心甘情愿、感激涕零的“老六”操作，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轻轻拍了下雷二蛋的后脑勺：“行了！别贫了！还不谢谢王主任！”
“谢谢王主任！”雷二蛋和雷小燕异口同声，小丫头也跟着沾光似的挺起了小胸脯。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母子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徐兰手里捏着那张煤票，脸上有光，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她看着旁边抱着小喇叭、一脸得意的儿子，忍不住又拍了他一下，语气里满是赞赏和调侃：“行啊，臭小子！不光手艺见长，这办事儿…也越来越‘会’了！”
雷二蛋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嘿嘿”的声音，他掂量着手里那个被修好的备用小喇叭，心里那叫一个美啊！这小喇叭可是王主任大方地送给他的呢！他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煤票，心里暗暗想道：“妈，这可真是双赢啊！我靠技术变现，一点儿也不丢人！咱出了力，拿点‘合理补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二哥修好大喇叭啦！好厉害啊！”雷小燕像只欢快的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跟在旁边，仰着那张充满稚气的小脸，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看着她的二哥，“以后咱家也能天天听广播啦？”
“傻丫头，这只是个小的！大的还在街道办呢！”雷二蛋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脸上满是宠溺的神情。
从那以后，雷二蛋就彻底迷上了他那个通过“废物利用”得来的小喇叭。他把小喇叭小心翼翼地摆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旁边还放着一个旧电池盒。没事的时候，他就喜欢捣鼓捣鼓这个小喇叭，接上那断断续续的电台广播，听着咿咿呀呀的戏曲，或者铿锵有力的新闻播报，这些声音仿佛成了小院午后新的背景音，给这个小小的院子增添了一份别样的生机与活力。
他瘫在躺椅上，草帽盖着脸，听着广播，手指头跟着曲调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琢磨着怎么把这小喇叭的音质再捣鼓得更好点。
“哼！靡靡之音！干扰学习！”
一个带着明显不满的清脆声音，像根小针，精准地刺破了雷二蛋的惬意泡泡。
雷二蛋掀开草帽一角，眯着眼瞧过去。
只见大妹雷小玲抱着几本书，小脸绷得像块铁板，两条乌黑的麻花辫都透着股严肃劲儿，正站在她房间门口，对着石桌上的小喇叭怒目而视。
她脚边还放着一个搪瓷脸盆，里面泡着几件衣服，看样子是准备去水池边洗衣服。
“哟，雷大学者，这又碍着您研究高深学问了？”雷二蛋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故意把喇叭的音量又拧大了一点点，里面正放着评剧《刘巧儿》的选段，欢快得很。
“就是碍着了！”雷小玲柳眉倒竖，声音又拔高了一个调门，“我正思考一道非常重要的物理题！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你这咿咿呀呀的，吵得我脑仁疼！思路全乱了！”她一边说，一边气鼓鼓地端起脸盆，故意把盆底在门槛上磕得哐当一声响，表达着强烈抗议。
“得得得！惹不起您这位未来的居里夫人！”雷二蛋撇撇嘴，伸手把喇叭音量拧到最小，只剩一点蚊子哼哼般的电流声，“这下行了吧？够您思考宇宙起源了吧？”
雷小玲这才像只斗胜的小公鸡，昂着头，端着盆去前院公共水池洗衣服了。小院里重归宁静，只剩下风吹葡萄叶的沙沙声。
雷二蛋重新盖上草帽，心里嘀咕：“这小丫头片子，脾气见长啊…跟谁学的这臭毛病？还居里夫人呢，我看是气人夫人…”
这宁静没持续多久。雷小玲洗完衣服回来，晾好，又抱着书本坐到了葡萄架下她专属的小马扎上。可没过一会儿，雷二蛋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烦躁的叹气声，还有笔尖用力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透着一股子憋闷。
他悄悄掀开草帽缝瞄去。只见雷小玲眉头拧成了麻花，小嘴紧抿着，手里的铅笔在作业本上用力地点着，仿佛跟那纸有仇。面前的物理练习册摊开着，上面画着光线射入玻璃棱镜的示意图，旁边标注着入射角、折射角之类的术语。
“啧，这是跟谁较劲呢？”雷二蛋好奇心起，趿拉着鞋凑了过去，探着脑袋往她练习册上看，“哟，光学？小菜一碟嘛！让哥瞧瞧，啥题把我们大学者难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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