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开账本，手指点着上面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数字：“他爸的工资、奖金，二蛋的工资、还有他那些零碎八碎的‘外快’，我街道办的补贴，加上合作社磨坊和缝纫机的一点进项……刨去吃喝拉撒、人情往来、给小玲的学费生活费……”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股扎实的劲头：“咱家现在，能随时拿出来的活钱，有这个数了。”她伸出巴掌，翻了一下。
“十块？”雷小燕眨巴眼。
“一百？！”二蛋坐直了身子。
徐兰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重重地点了下头：“嗯！整一百！还有你爸厂里发的那些特种补贴票证，没动的，也值不少钱。再加上我悄悄攒下的……”她起身，从炕柜最里头摸索出一个用红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铁盒，打开，里面是一沓新旧不一的票子，还有几张盖着红印的特种存款单。
“加起来，咱家现在，满打满算，有这个数！”她又伸出两根手指，然后是一个巴掌。
“二百五？”雷小燕口无遮拦。
“去！童言无忌！”徐兰轻轻拍了她一下，脸上放光，“是八百！整八百块！”
“八百？！”连雷大炮都吓了一跳，烟袋锅差点掉了，“咋……咋攒下这么多？”他知道家里这两年宽裕了些，但没想到能攒下这么一大笔巨款！这在那年头，绝对是笔能吓死人的存款。
“咋攒的？”徐兰白了自家男人一眼，“一滴汗珠摔八瓣儿攒的！你爷俩在厂里搞革新得的奖金，二蛋倒腾那些小发明赚的零碎，合作社一分一毛挣的，我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二蛋心里也是啧啧称奇，没想到老娘不声不响，竟是个攒钱小能手！这数字，确实超出他预期了。
“妈，您可真行！深藏不露啊！”二蛋竖起大拇指。
徐兰得意地哼了一声，随即又严肃起来：“钱是有了，可不能躺在炕上睡大觉。得琢磨琢磨，这钱，往后该怎么花，该怎么让钱生钱，让咱家日子真正换个样儿！”
她拿出另一张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画了个表格，分了几个栏。
“我想了个大概，叫……叫个‘五年计划’！你们都听听，琢磨琢磨。”
| 领域 | 目标 | 技术支撑（二蛋负责想辙） | 大概花费 |
|：——|：——|：——|：——|
| **居住** | 扩建阁楼！小玲以后回来得有地方住，二蛋也得预备着。 | 得用又轻又结实的材料，你爸说啥……预应力竹筋混凝土？ | 预计200-300元 |
| **能源** | 不能老指蜂窝煤。风力发电！就是房顶上那玩意儿，得弄大点，真能带动机器！ | 215章那个光伏太小，得跟风车联动起来！ | 估计得100多元 |
| **教育** | 小玲技校毕业，看能不能想法子让她进厂技术科或者好车间。 | 二蛋你那题库得持续更新，还得帮她打通关节。 | 人情打点，估计几十元 |
| **大件** | 攒钱买自行车！买缝纫机！ | 攒票！攒钱！技术好不如家伙什好！ | 长远目标，慢慢攒 |
徐兰一条条念着，解释着。雷大炮听着，不时点点头，插一句：“阁楼竹筋混凝土……嗯，厂里基建科老刘懂这个，回头我找他问问。”“风力发电？你小子别又整那半吊子太阳能唬人。”
二蛋越听眼睛越亮。老娘这计划，朴实，但眼光长远啊！尤其是扩建阁楼和搞风力发电，这简直是改善生活质量的飞跃！
“妈！您这计划太牛了！”二蛋兴奋地一拍桌子，“阁楼必须盖！以后我搞科研也有地方了！风力发电包我身上，我琢磨琢磨怎么把风力磨坊的劲头引过来发电，起码先让屋里电灯亮堂点，不用老点煤油灯！”
雷小燕也欢呼：“好呀好呀！要有新房子咯！还要有电灯！”
“美得你！”徐兰笑着戳她额头，“钱得一分一分花！得先紧着紧要的来！盖阁楼是头等大事！”
说到这儿，徐兰小心翼翼地把那八百块钱分成几摞，嘴里念叨着：“盖房料钱得先留出来……小玲下学期的生活费不能动……日常开销得备着……剩下的，得死死攥住，不能乱动。”
她拿起最大那摞钱，又用红布仔细包好，想了想，竟然开始往自己贴身的棉袄内衬里缝！针脚密密的，一边缝一边说：“这钱是根，是底牌，不能放信用社，就得揣自己身上才踏实！先紧着给二蛋攒媳妇本！”
二蛋正喝着水，一听这话差点喷出来：“妈！说计划就说计划，咋又扯到我身上了？”
“咋不能扯？”徐兰瞪眼，“你当你还小啊？眼瞅着就是大小伙子了！娶媳妇不要钱？彩礼、家具、办酒席，哪一样不是钱？现在这世道，没点家底，谁家好姑娘跟你？”
雷大炮也难得地附和：“你妈说得对！先成家后立业！这钱，是该给你攒着。”
二蛋哭笑不得：“爸，妈，我这……我这对象在哪儿还不知道呢！再说，我就不能自己挣？”
“你挣是你挣的，家里预备是家里预备的！”徐兰语气坚决，“这事儿没商量！这钱啊，我看就得这么办！”她终于缝好了最后一道线，把那鼓鼓囊囊、带着体温的钱袋贴身藏好，拍了拍心口，长出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灯光下，母亲脸上有种难以形容的光彩，是精打细算的疲惫，更是对未来的笃定和期盼。那缝进棉袄里的，不只是钱，是一个普通家庭在最朴素的年代里，能想到的、最扎实的底气和对儿女最深沉的爱。
二蛋看着父母那副认真的样子，心里那点玩笑的心思也没了，涌起一股暖流和责任感。
“行！妈！就按您的‘五年计划’来！”二蛋一拍大腿，“技术支撑这块，包在我身上！保证让咱家这小日子，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
“吹牛不上税！”雷大炮哼了一声，但眼里却有笑意。
“那我呢那我呢？”雷小燕急着问。
“你？”二蛋揉揉她脑袋，“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吃饭，快点长高，将来给哥的风力发电站当保安！”
屋里响起一阵笑声。煤油灯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映着一家人充满了希望的脸庞。
97号院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就在这个平凡的夜晚，带着浓浓的烟火气和实实在在的盼头，悄然启动了。
家里的“五年计划”像颗种子，种下去就没消停过。徐兰没事就摸着棉袄内衬那硬邦邦的一块，脸上透着踏实，走路都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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