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二蛋咧嘴一笑，“苏老师，你这思想觉悟是高。不过嘛，这好看和吃饭，它不一定就是矛盾关系。瞧好吧您呐！”
第二天，二蛋没钻废料堆，反而蹬着自行车跑了一趟郊外。回来的时候，车把上挂着一捆其貌不扬的干草根。
小燕好奇，扒拉着看：“二哥，你弄这柴火棍干啥？咱家煤炉子可不烧这个。”
“去去去，小屁孩懂啥，这是宝贝！”二蛋把那捆干草根宝贝似的拿到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
又过了两天，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个大瓦盆，把那些捣鼓碎的干草根扔进去加水熬煮，院子里顿时弥漫开一股子淡淡的、说不清是香还是涩的味道。
“二哥，你煮中药啊？谁病了？”小燕捏着鼻子问。
“去！吉利点儿！这是染料，高科技植物染料！”二蛋拿着根棍子不停搅拌，看着瓦盆里的水慢慢变成了一种深红褐色。
徐兰出来看见，吓了一跳：“我的儿啊！你瞎鼓捣啥呢？别把瓦盆给我烧炸了！”
“妈，您就放心吧！这叫茜草染，老方子了，安全无公害！”二蛋胸有成竹。
他把苏梅那件洗得发白、但保存得很好的棉布列宁装小心翼翼地浸入染液中，慢慢翻动。一家人，连雷大炮都背着手出来瞅了两眼，哼了一声“净搞资……”话没说完，看见那衣服颜色真的慢慢变得红润起来，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嘀咕着“嗯…这色儿…倒是挺正…”
浸泡、揉搓、晾晒…反复几次之后，那件原本蓝色的列宁装，竟然真的变成了一种沉稳而温暖的红色，不像新布那么扎眼，却透着一种柔和厚重的光泽，看起来居然比普通红布还多了几分质感。
“哎呦！还真让你小子鼓捣成了！”徐兰摸着那件染好的衣服，手感还是棉布的柔软，颜色却均匀漂亮，喜得眉开眼笑，“这好这好！又省布票又好看！我儿子就是能耐！”
苏梅拿着这件特殊的红衣服，也是爱不释手，眼里闪着光：“二蛋，你这……从哪学的？”
“书上看的呗！”二蛋得意地一仰头，“因陋就简，土法上马，这也是技术！”
衣服颜色解决了，二蛋却摸着下巴，觉得还缺点啥。“不够亮眼，得有点画龙点睛的东西。”他琢磨着。
他又钻进了他的“宝库”——那个装满零碎零件的小工具箱。翻捡了半天，找出几颗大小均匀、光泽度最好的小滚珠轴承里的钢珠。他拿着小锉刀和砂纸，对着油石，吭哧吭哧地打磨了小半天，把那几颗小钢珠磨得是锃光瓦亮，能当镜子照。
然后，他找来最细的鱼线，趁苏梅不注意，在她那件红衣服的领口内侧，巧妙地缝上去几颗。阳光一照，或者人一动，领口处便若有若无地闪过一点内敛而锐利的光芒，既不张扬，又显得别致。
“这又是弄的啥景儿？”徐兰瞅着那领口，不明所以。
“妈，这叫折射光线，增加视觉层次感！高级着呢！”二蛋瞎掰着术语。
眼看日子近了，徐兰又发起愁来：“衣服是解决了，可新娘子总得有个盖头吧？红纱巾可不好弄……”
二蛋一摆手：“妈，盖头的事儿，也交给我了！”
他想起以前帮厂里工会修旧钟表时，拆下来一些夜光粉涂料，那玩意儿涂在指针上，晚上自己能亮。他一直当好玩收着。
他找出一块苏梅以前用过的、洗得有些半透明的白色棉纱巾（这还是徐兰当年压箱底的陪嫁，一直没舍得用，给了苏梅），比划了一下大小。然后，他用极细的毛笔，蘸着那点珍贵的夜光涂料，极小心的在纱巾的边缘，勾勒出简单的齿轮和麦穗缠绕的图案。
白天看，就是若隐若现的白色花纹，并不显眼。但到了光线暗的地方，这图案就会发出幽幽的、柔和的绿光。
“这…这能行吗？”徐兰看着那晚上会发光的纱巾，觉得有点玄乎。
“咋不行？这叫科技浪漫！”二蛋振振有词，“到时候晚上典礼，灯一暗，苏梅这头纱自己发光，全四九城您找不出第二份！保证震了！”
苏梅看着二蛋为她做的这一切，心里感动得不行。她拿起那件染红的衣服，领口的钢珠微微反光，又看看那条会发光的纱巾，眼圈有点红：“二蛋，谢谢你，为了我费这么多心思……”
“谢啥！”二蛋挠挠头，“咱是技术员，就得用技术解决问题！再说，你值得最好的！”
徐兰看着儿子和未来儿媳妇，心里那点因为没能用上新红布的遗憾彻底没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进了里屋，翻箱倒柜半天，拿出一个小布包。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块保存得极好的、颜色微微泛黄的白纱料子，质地细密，一看就不是寻常东西。
“梅啊，”徐兰把料子递给苏梅，声音有点哽咽，“这还是我跟你爸结婚那会儿，我一个上海亲戚寄来的，说是叫什么…乔其纱？我一直没舍得用，藏到了现在…你拿去，做件白衬衫，穿在红褂子里面，领子翻出来，肯定好看…也算妈的一点心意。”
那块微微泛黄的白纱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承载着跨越时光的祝福。
苏梅接过那块金贵的料子，只觉得手里沉甸甸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阿姨……”“还叫阿姨呢？”
徐兰喜笑颜开地嗔怪道。苏梅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低着头，声若蚊蝇地喊了一句：“妈……”“哎！”徐兰响亮地应了一声，婆媳俩的眼圈都红通通的。
家里为了二哥的婚事，忙得像陀螺一样，雷小玲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饭桌上，她也不像往常那样跟二蛋斗嘴了，胡乱扒拉了几口饭，就说自己吃饱了，然后急匆匆地回屋看书去了。
徐兰看着大闺女的背影，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丫头，最近是咋了？整天无精打采的。是不是学习太累了？”
苏梅接过那块珍贵的料子，感觉手里沉甸甸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阿姨…”
“还叫阿姨？”徐兰笑着嗔怪。
苏梅脸一红，小声喊了句：“妈…”
“哎！”徐兰响亮地应了一声，婆媳俩眼圈都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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