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宪看着眼前的少年，好像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同样倔强不服输的岳飞。
沉默了片刻，张宪点头道：“好，有这股劲是好事。”
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块腰牌，递给了岳云：“你现在这个承节郎的身份，是指挥不了真正的斥候的，我做主，将你临时编入‘踏白军’，当个小兵，跟着学学。”
岳云接过那块沉甸甸的腰牌，只见上面用篆文刻着“踏白”二字，背面还有一个编号。
这块腰牌，代表着岳家军中最精锐、最神秘的一支部队。
岳家军的踏白军，是专门的侦察骑兵部队。
他们的任务不是攻城拔寨，而是负责大范围的战略侦察、搜索敌军埋伏、渗透敌后、甚至阻断敌方的通讯。
其编制极为精悍，每一个“指挥”约三百余人，却配备了近千匹战马，保证一人三马，可以进行长途奔袭。
一个指挥下设多个小队，每队不过十至十五人，但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不仅马术精湛，箭术娴熟，还通晓地理，善于伪装，配备的都是最精良的铠甲和武器。
能进入踏白军，是每一个岳家军士兵的荣耀。
“去吧。”张宪指了指远处独立扎营的一片营区。
“踏白军的营地在最东面，拿着腰牌去报道，记住，在那里，你不是少将军，不是承节郎，你就是一个新兵，多听，多看，多学，少说话！”
“是！”岳云紧紧握着腰牌，对着张宪深深一躬，转身大步向踏白军的营地走去。
.....
踏白军的营地，和主营的氛围截然不同。
这里听不到震天的操练声，也看不到成群结队的士兵。
营地里很安静，但这种安静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马厩里的战马膘肥体壮，每一匹都像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在保养弓弩，有的在擦拭马刀，还有的在对着一张兽皮地图低声讨论着什么。
他们看到岳云走过来，只是瞥了一眼，便又自顾自地忙自己的事，眼神里没有半点好奇。
岳云找到了一处挂着“队长”旗号的营帐，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报告！新兵岳云，前来报道！”
帐内，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将领正在擦拭一杆造型奇特的铁枪。
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算不上英俊，但棱角分明，一双眼睛亮得像鹰。
他上下打量了岳云一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就是岳云？”
“是！”
“元帅的公子，新晋的承节郎，带着五十个新兵去闯黄崖关，结果在山沟里迷了路，是你吧？”
青年将领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
帐内其他几个正在整理装备的士兵也都笑了起来。
“听说差点走丢了？”
“哈哈哈，少将军威武啊！”
岳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握紧了拳头，很想冲上去跟他们理论一番。
但又想起了张宪的话，想起了父亲的教诲，硬生生地把这口气咽了下去，低着头，一言不发。
技不如人，被人嘲笑，是应该的。
那青年将领见岳云没有顶嘴，只是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收起了笑容，站起身，走到岳云面前，个子足足比岳云高出一个头，带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不错，还知道隐忍，比我想象的要好点。”
他拍了拍岳云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岳云一个踉跄。
“我叫杨再兴，这个小队的队将，从今天起，你归我管！”
杨再兴！
岳云心中一惊。
这个名字他听说过，据说此人原是流寇，武艺高强，后来被曹成招降，曹成兵败后，杨再兴单人独骑闯入岳家军大营，想要刺杀父亲，结果被岳飞的气度和武艺所折服，从此归降，成了岳家军中一员猛将。
杨再兴此人作战悍不畏死，尤擅骑射，是父亲麾下最得力的将领之一！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分到了他的手下。
“怎么？不服气？”杨再兴看着岳云惊讶的表情，又笑了。
“不敢！”岳云连忙回答。
“没什么不敢的，在我们踏白军，不看你爹是谁，也不看你官职多大，只看你有没有本事。”
杨再兴拿起那杆铁枪，在手里掂了掂：“本事大的，吃肉，没本事的，连汤都喝不上。”
又转身对着帐内其他人喊道：“都别闲着了！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队长，又去哪？”一个士兵问道。
“还能去哪？”杨再-兴-看了一眼岳云，笑道：“咱们的少将军对黄崖关念念不忘，我这个做队长的，自然要亲自带他去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侦察。”
他回头对岳云说：“小子，跟紧了，这次，你要是再敢乱来，我可不会像张将军那样客气，我会亲手打断你的腿，再把你扔回元帅的大帐去。”
岳云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浮躁和冲动，多了一丝沉静。
杨再兴所率的斥候小队，连同新加入的岳云，一共只有十二个人。
当他们离开踏白军营地时，岳云立刻感受到了与自己之前那支“新兵互助组”截然不同的气场。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十二骑人马，以一种松散却极有默契的阵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燕山余脉的晨雾之中。
马蹄皆用厚布包裹着，踏在落叶上，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每个人都穿着轻便的皮甲，背着弓箭和腰刀，马鞍侧边还挂着一个牛皮号角和几面不同颜色的小旗。
岳云跟在队伍的末尾，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他背上那双沉重的铁锤，在这种需要极致隐蔽和机动的行动中，显得异常累赘和可笑。
“小子，跟紧了。”杨再兴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斥候行动，最忌讳掉队，你一旦跟不上，没人会停下来等你。”
“是！”岳云夹紧马腹，努力跟上队伍的节奏。
这支队伍的行进方式，让岳云大开眼界。
他们不像普通军队那样沿着固定的路线前进，而是像猎豹一样，时刻在利用地形，时而在山脊上飞驰，利用高度观察远方，时而又会潜入密林，沿着溪谷悄然穿行。
杨再兴似乎对这片山林了如指掌，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避开所有可能暴露的开阔地。
还会时不时地停下来，做一个手势，整个队伍便立刻停下，所有人伏在马背上，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有一次，岳云看到杨再兴指了指远处地面上的一处不起眼的痕迹。
一名斥候立刻下马，趴在地上仔细查看，然后对杨再兴比了几个手势。
杨再兴点了点头，对全队下令：“转向东北，前面有金人的暗哨，三个人，刚过去不到半个时辰。”
岳云心中震惊不已，顺着那个斥候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几片被踩倒的草叶。
他无法想象，这些人是如何从这么细微的痕迹中，判断出敌人的数量和时间的。
或许，这就是专业的斥候！
这才是真正的“踏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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