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金陵城外。
连绵十余里的旌旗,遮天蔽日。
那曾经代表着王师的“王”字大旗,已经悄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更加威严,更加肃杀的玄色“祝”字帅旗。
帅旗之下,是十余万刚刚饮饱了敌国鲜血的百战雄师。
他们沉默地伫立着,没有一丝喧哗,只有甲胄与兵器在风中碰撞出的,冰冷而细碎的声响。
那股从尸山血海中冲杀出来的滔天煞气,凝聚成了一片肉眼可见的血色云霭,盘踞在大军上空,让初秋的阳光,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支大军,就如同一头刚刚吞噬了敌手,正在舔舐爪牙的巨兽,静静地,俯瞰着眼前这座即将迎来新主人的,天下第一雄城。
……
金陵城,议事大殿。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数十名留守金陵的文武百官,齐聚一堂。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惶然与不安。
祝兴宗,回来了。
携灭国之威,带着那支战无不胜的西征大军,回来了。
“诸位。”
坐在首位的一名须发皆白,身穿一品文官服饰的老者,缓缓开口。
他是王强麾下文官之首,张柬之。
“少将军……不,如今该称主公了。主公大军已至城外,我等,该当如何?”
大殿内,一片死寂。
一个“主公”,道尽了所有人的尴尬与无奈。
王强尸骨未寒,他临终前的遗命,确实是让义子祝兴宗继承一切。
可祝兴宗,毕竟太年轻了。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而且,他姓祝,不姓王。
一个武将站了出来,此人是王强的族弟,王洪,负责金陵城防。
他对着张柬之拱了拱手,瓮声瓮气地说道:“张大人,那小子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我大哥在时,待他不薄,可如今大哥尸骨未寒,他就在西蜀自立为王,连帅旗都换了!这……这是何意?!”
“王将军慎言!”
张柬之呵斥一声。
“主公继承大统,乃是大将军遗命,名正言顺!”
王洪脖子一梗,还想再说。
张柬之却摆了摆手,环视众人。
“老夫明白诸位的忧虑。”
他的话锋一转,变得意味深长。
“主公年少,又久在军旅,于朝堂礼法,恐怕不甚了了。”
“我等身为旧臣,理应出城恭迎,以全君臣之礼。同时,也该适时地……提点一二。”
“让他明白,这金陵,是我等的金陵。这天下,是我等辅佐大将军,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天下!”
“他一个少年人,想要坐稳这个位子,就必须依靠我等老臣!”
此言一出,殿内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
说白了,就是去给那个少年主公一个下马威。
捧杀!
先将他高高捧起,再用礼法,用资历,用这满朝文武的人心,将他架空!
“张大人高见!”
“我等附议!”
“就这么办!我倒要看看,那小子有什么能耐,敢在我等面前拿乔!”
众官商议已定,立刻换上朝服,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外十里长亭而去。
他们要在那里,摆开最大的仪仗,恭迎新主。
也要在那里,完成对这位少年主公的,第一次试探与敲打。
……
城外十里,长亭古道。
张柬之率领百官,列队等候。
秋风萧瑟,卷起漫天尘土。
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移动的黑点。
来了。
所有官员都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准备好了腹稿。
张柬之更是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准备用最温和的言辞,说出最绵里藏针的规劝。
然而。
当那队人马越来越近时,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来的,不是千军万马。
仅仅是十余骑。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素白孝甲的少年。
正是祝兴宗。
他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那张曾经还带着一丝稚气的脸庞,此刻却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只是静静地,策马而来。
可百官们却觉得,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正在移动的,散发着无尽寒气的巍峨雪山!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们感到窒息的。
是祝兴宗身后的人!
在他的左手边,是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中年坤道。她明明长相普通,却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出尘之气。
女子的身后,跟着三名同样作道士打扮的人。
一人如剑,锋芒毕露。
一人如日,炽热刚猛。
一人如月,清冷孤高。
在他的右手边,则是一名身高九尺,肌肉虬结,脖子上挂着巨大佛珠的壮硕僧人。
那僧人宝相庄严,行走之间,隐有金光流转。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数名同样气息彪悍的武僧。
道门!
佛门!
当看清这一行人的瞬间,张柬之的大脑,轰然一声,一片空白!
他活了七十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眼前这一幕,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这些人……
无一凡俗!
那根本不是凡人该有的气度!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的碾压!
一股无形的,却又重如泰山的威压,从那十余骑的身上,弥漫开来。
所有官员,都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
呼吸,变得无比困难。
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
张柬之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瞬间血色尽褪。
他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什么君臣礼法,什么朝堂规矩,什么元老资历……
在这一刻,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提点?
敲打?
他们拿什么去提点一群行走在人间的神仙?!
“扑通!”
张柬之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冰冷的尘土之中。
他这一跪,仿佛一个信号。
身后的文武百官,如同被割倒的麦子,哗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
恐惧!
源自灵魂深处的,最纯粹的恐惧!
他们终于明白。
祝兴宗凭什么以十六岁之龄,执掌大军,灭国拓疆。
祝兴宗的白马,在跪倒的百官面前,缓缓停下。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些不久前还在盘算着如何架空自己的“旧臣”。
他什么话都没说。
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审视,却比任何羞辱的言辞,都更让这些养尊处优的官员们,感到无地自容。
良久。
祝兴宗才缓缓开口。
“平身。”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百官们如蒙大赦,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祝兴宗的视线,从张柬之的脸上扫过。
“大军远征,煞气过重,为免惊扰城中百姓,便驻扎城外。”
“我,只率一千亲卫入城,为义父,守灵。”
这番话,让张柬之等人,心中又是一震。
这既是仁德,更是何等的自信!
他根本不需要大军护卫,因为在这金陵城中,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威胁到他!
那些原本心怀鬼胎的官员,此刻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后怕与庆幸。
庆幸自己,跪得够快。
“我等……遵命!”
张柬之带着哭腔,再次拜倒。
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在全城百姓那混杂着敬畏、好奇与悲伤的复杂注视下。
祝兴宗一行人,穿过了金陵那厚重的城门。
一名官员连忙凑上前来,谄媚地引路。
“主公,将军府……在这边……”
祝兴宗没有看他。
他只是目视前方,朝着那座停放着义父灵柩的祭奠大殿的方向,一指。
“去那里。”
一行人,再无言语。
马蹄声,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
队伍径直穿过繁华的街市,无视了那座代表着权力顶点的将军府。
最终,停在了那座全城缟素,庄严肃穆的祭奠大殿之前。
祝兴宗翻身下马。
他挥手,示意林羽等人在外等候。
然后,他独自一人,一步一步,踏上了那通往大殿的,漫长的白石阶梯。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显得那般瘦小,又那般孤寂。
最终,他走到了那扇沉重而巨大的殿门前,停下了脚步。
里面,躺着他此生最敬爱的人。
祝兴宗缓缓地,推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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