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凝望着那群服饰奇特、举止从容的古蜀人,心中关于后世考古缺失的疑云愈发浓重。
她的专注自然引起了身旁吕越的注意。
吕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了然地笑了笑,那笑容在他阴鸷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带着一种身处权力中心之人看待“藩属”的惯常姿态:“大人是对那些蜀地来客感到好奇?”
他不等永宁回答,便用一种介绍风土人情般的口吻说道:“这些蜀人,居于西南大山之中,虽道路险阻,但百余年来,一直是大邑商的忠实朝贡之邦与盟友。他们地僻而物博,尤其盛产上佳的铜料和锡石,其地所出的‘金’铜,质地非凡。故而历代商王,皆对其优渥有加,许其往来贸易,甚至允许其工匠入王畿,与吾殷商工匠切磋技艺。您方才所见,不过是寻常景象罢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却恰恰印证了永宁的观察——殷商与古蜀的联系,是持续、深入且被官方认可的盟友关系,绝非零星偶然的接触。
“盟友……”
永宁低声重复,心中却想,这“盟友”关系的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资源争夺、技术保密与政治博弈。而吕越这看似随意的介绍,也让她对此人的背景和认知层次有了新的评估。他能如此自然地谈及这等层面的事务,其身份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巫者或公子启的使者。
许是到了相对安全的据点,吕越的精神略有放松,又或许是想在永宁这个“自己人”面前进一步展现价值,在将永宁和陆亚安置在一处看似经营皮货、实则内有乾坤的行馆僻静房间后,他屏退了左右,面对着窗外“万方巷”的喧嚣,用一种带着几分追忆与自嘲的诡异语气,缓缓说起了自己的来历。
而他的故事,远比永宁想象的更为曲折和……黑暗。
“大人可知,世人皆畏吾吕越,称吾掌‘瘟癀’之力,视若蛇蝎。”
吕越的声音沙哑,如同夜枭低啼:“他们只道吾天生戾气,却不知……吾这身招惹灾疫、亦能散播灾疫的‘本事’,乃是胎里带来的诅咒,亦是……一场血腥祭祀的‘恩赐’。”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陷入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吾并非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吾之部族,原在南方密林与大泽之间,世代以渔猎巫为生。族中有一支传承,擅用百草,亦……擅养百毒,能驱役蛇虫,更能引动林瘴之气。在某些极端之时,甚至能以特殊之法,将弥漫的疫气短暂收束,化为己用,或用于复仇,或用于……与强大存在交换庇护。”
“然而,这等力量,终究是双刃之剑,易反噬其身。吾大母怀吾之时,正值部族与邻近大族冲突,对方请来了极为厉害的诅咒。为保部族,当时的大巫,也是吾外祖母,进行了一场禁忌的祭祀……她引动了积郁百年的沼泽瘟瘴之气,试图以毒攻毒,破解诅咒。仪式成功了,对方溃败,但那股至阴至邪的瘟瘴核心,却不知为何,并未完全散去,反而……融入了尚在母胎吾之体内。”
吕越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痛苦与麻木交织的神情:“吾出生之日,大母便因邪气侵体而亡。而吾,自小便与常人不同,体温偏低,气息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之意,周遭的蛇虫鼠蚁会本能地避开吾,而体弱多病之人靠近吾,则会莫名地病情加重。吾被视为不祥,在族中备受歧视,唯有外祖母暗中护着吾,并将那操控疫气的凶险法门,一点点传授于吾。”
“她说,这既是诅咒,也可能是我唯一的生路。若不能掌控它,便终将被它吞噬。”
“后来……外祖母也因一次强行施展秘法而遭反噬去世。吾在族中再无立足之地,便离开了那片生养吾却也禁锢之土地,四处流浪。吾这身气息,让吾如同瘟神,人人避之不及,但也让吾在某些……需要处理‘脏活’ 的权贵眼中,成了有用的工具。”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吾曾在山林中驱使毒瘴,为某个方伯清除过不听话的‘野人’部落,也曾潜入敌对的城邑,让一场‘时疫’悄然蔓延……直到后来,吾‘名声’传到了殷商,传到了……公子启的耳中。”
吕越没有细说他是如何被公子启招揽的,但其中的过程,想必充满了血腥与利益的交换。
他成了公子启手中一柄见不得光、却又在某些时候能发挥奇效的毒刃。
“至于‘越’这个名字……”
他嗤笑一声:“不过是个便于行走的化名罢了。吾真正部族之名,早已随着那片被诅咒的沼泽,一同埋葬了。”
永宁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
她没想到吕越的身世竟是如此。这并非简单的恶徒,而是一个被命运和力量扭曲的悲剧人物。他也确实有操控瘟疫的能力,并非后天修炼的神通,更像是某种先天变异与古老邪术结合的产物,是一种浸透了痛苦与死亡的“天赋”。
这也解释了为何他性格如此阴鸷难测,对力量既有依赖又有憎恶。他投靠公子启,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权势,更多是为了寻找一个能容纳他这等“不祥之人”的庇护所,甚至……可能是想借助公子启的力量,寻找摆脱这诅咒的方法?或者,在权力的阶梯上爬得更高,才能将那些曾经歧视、伤害过他的人踩在脚下?
可是他如果有如此能力为什么还要去周原的水井里下毒?
吕越的故事,为他蒙上了一层更加复杂诡异的色彩。他是一把危险的刀,但若能洞悉其执刀的原因与欲望,或许……也能找到使用乃至制约他的方法。
永宁看着窗外那片喧嚣而混乱的“万方巷”,古蜀人的身影依旧在远处隐约可见,而身边,则是一个身负诡异传承、心性扭曲的瘟巫。
她心中定了定。
“吕越,尔是故意引吾出来的,对吧?”
看向吕越的神情,疏离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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