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静思苑，天色依旧浓黑。小圆并未醒来，沈青禾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带着一身冰冷的寒气。她将那枚白玉平安扣小心地藏在贴身的暗袋里，感受着那一点温润的凉意，仿佛握着唯一的生机。
萧临渊透露的真相太过骇人，血土、毒虫、邪药、前朝秘卫……这些字眼在她脑中反复盘旋，织成一张巨大而阴森的网。她需要时间消化，更需要极致的冷静来应对接下来的每一步。
如萧临渊所料，对方的“试探”来得很快。
次日上午，静思苑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王妃身边的一位二等丫鬟，名唤翠蕊。她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笑容温婉，与昨日那些面色冷硬的婆子截然不同。
“沈姨娘安好。”翠蕊屈膝行礼，态度恭敬，“王妃娘娘凤体稍愈，心中挂念各院，特让奴婢送些新制的阿胶枣泥糕来给姨娘尝尝，压压惊。”她说着，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精致的深褐色糕点，散发着甜香和阿胶特有的气味。
王妃赏赐？在这个风口浪尖？沈青禾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受宠若惊，连忙起身道谢：“多谢王妃娘娘恩典，劳烦翠蕊姑娘走这一趟。”她示意小圆接过食盒。
翠蕊却并未立刻离开，目光状似无意地在屋内扫过，最后落在沈青禾略显苍白的脸上，关切道：“姨娘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昨日受惊还未缓过来？也难怪，那般动静，便是我们听了也心慌呢。”她轻轻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有劳姑娘关心，只是昨夜未曾睡好，并无大碍。”沈青禾垂下眼睑，轻声回应。
“那就好。”翠蕊点点头，语气愈发温和，“说起来，姨娘可知昨日后角门那边出了什么事？听说李婆子被抓了，好像还牵扯出什么私相授受的勾当，闹得沸沸扬扬。”她仿佛只是随口闲聊，打探消息。
沈青禾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她抬起眼，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惊讶：“李婆子？是那个看旧仓房的吗？她怎么了？妾身昨日只在院中，并未听闻具体何事，只听到些喧哗声。”她将自已摘得干干净净。
翠蕊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但沈青禾的茫然表现得无懈可击。
“哦，原来姨娘不知。”翠蕊笑了笑，掩饰住眼底的一丝审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些下人不懂规矩，私下传递东西，撞到了风口上。周总管正在严查呢。”她话锋一转，忽然道：“说起来，那旧仓房离静思苑也不算太远，姨娘平日可曾发现什么异常？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问题更加直接了！沈青禾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平静，她微微蹙眉，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摇头：“异常？妾身平日甚少出院门，并未留意。至于动静……除了昨夜，前几夜风大，倒是吹得竹叶哗哗响，有时听着确像些别的声响，让人心里发毛。”她再次将“哭声”模糊化，归咎于风声和自己的胆小。
翠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即又堆起笑容：“原是如此。也是，那地方偏僻，风吹草动难免吓人。姨娘日后若再听到什么，或是想到什么异常，不妨派人去告知王妃娘娘一声。娘娘心善，定会为姨娘做主的。”
这是在暗示她可以投靠王妃？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和引诱？
沈青禾心中明镜似的，立刻露出感激的神色：“王妃娘娘慈悲，妾身感激不尽。若真有事，定当禀报。”
翠蕊似乎达到了目的，又闲话了几句家常，这才施施然离去。
送走翠蕊，沈青禾看着那碟精致的阿胶糕，眼神冰冷。王妃的人……也卷入其中了吗？还是仅仅被利用来试探？这王府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姨娘，这糕点……”小圆看着那糕点，有些犹豫。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对外来的食物充满了恐惧。
“检查一下。”沈青禾低声道。
小圆小心翼翼地掰开一块糕点，仔细查看，又闻了闻，并未发现异样。“好像……就是普通的糕点。”
沈青禾却不放心。对方的手段阴毒，未必会用明显的毒药。她想起萧临渊说的“相思断”，无色无味。她取出一根普通的银簪，插入糕体，片刻后取出，银簪并未变黑。
“或许没事？”小圆小声道。
“或许。”沈青禾目光深沉，“但也可能是我们查不出的东西。”她拿起一块糕，走到窗边，假装失手，将糕点掉落在窗外的泥地里。“可惜了，沾了土不能吃了。剩下的先收起来吧。”
她不能吃，但也不能立刻扔掉，以免引起怀疑。
小圆似懂非懂地照做了。
接下来的两日，王府表面似乎恢复了平静，但暗地里的波涛从未停止。周承海的搜查转向了更隐蔽的方向，关于“闹鬼”和“意外”的流言渐渐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人人自危的沉默。
沈青禾谨记萧临渊的指示，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应答，几乎不与外界接触。她在等，等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果然，在翠蕊来访后的第三天夜里，静思苑的窗棂上，再次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叩击声。
不是上次那种暴力潜入前的寂静，而是有节奏的、仿佛暗号般的轻叩。
嗒，嗒嗒，嗒。
沈青禾瞬间惊醒，心脏狂跳。她握紧袖中的铜簪，悄声走到窗边。
“谁？”她压低声音问道。
窗外沉默了片刻，一个沙哑低沉、明显经过伪装的声音响起，语速缓慢而奇特：“故人……托我……问姑娘……那截‘枯木’……可还留着？”
枯木！指的是那截枯藤！
对方果然冲着这个来了！而且用的是“故人”这个模糊的称呼，显然还在试探她的“底细”。
沈青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模仿着对方缓慢的语调，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警惕和疑惑反问：“……什么枯木？阁下怕是找错人了。”
窗外又是一阵沉默，似乎在判断她的反应。
良久，那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诡异的诱导：“……或许记错了……是‘香木’？气味特别的……那种……姑娘若是有暇……可愿换些……‘安神’的东西？”
他开始利诱！用“安神的东西”暗示可以提供保护或者好处，换取那截枯藤或者相关信息！
沈青禾心念电转。不能答应得太快，否则显得可疑。也不能完全拒绝，否则可能失去这条线。
她沉吟片刻，才迟疑道：“……妾身不知阁下在说什么。夜深了，阁下请回吧。若再纠缠，妾身便要喊人了。”她语气带着防备，却又没有立刻呼救，留下了一丝余地。
窗外的人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夜空中显得格外瘆人。
“……姑娘是聪明人……总会想明白的……若有需要……三日后……子时……旧地……”
声音渐悄，最后几个字模糊不清，随后窗外再无声息，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沈青禾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对方没有强逼，而是留下了时间和地点！他们想要那截枯藤，或者想确认她知道多少！旧地？指的是哪里？后角门旧仓房？还是西边禁地附近？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邀请。
但也是萧临渊所说的，机会。
她缓缓走回床边，从枕下取出那被布包裹的乌啼镖和那截干枯的藤蔓。
毒镖冰冷，枯藤脆弱。
她将两样东西并排放在一起，目光沉静却坚定。
三日后，子时。
她必须去。
但要如何去？如何去才能既接触到对方，又能最大限度地保障自身安全？
她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
第八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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