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坠落,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向着规则与信息更加本源层面的 “沉沦” 。真理方舟的残骸,连同其中所有成员凝聚的意志,被包裹在林弦以“真实奇点”撑开的微小屏障内,在这由纯粹“重置”之力构成的毁灭洪流中,如同激流中的一叶扁舟,朝着那被强行撬开的“逻辑褶皱”深处,疯狂下坠。
周围不再是虚空,也不是物质,而是奔腾咆哮的、最原始的 “规则源码” 与 “信息流” 。它们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数据海,蕴含着创造与毁灭的一切可能性,却又被“主脑”的意志强行约束,执行着冷酷的“格式化”指令。林弦的屏障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黄油,在毁灭的浪潮中艰难地开辟出一条通往未知的路径。
感知在这里变得扭曲而不可靠。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失去了维度,只有无数代表着不同基础规则的光怪陆离的“符号”和“逻辑链”在屏障外飞速掠过、碰撞、湮灭。偶尔有散逸的“格式化”规则擦过屏障,都会引起一阵剧烈的震荡和能量的急剧消耗。
“保持意志集中!不要被外界的规则信息同化!”林弦的声音(意念)如同定海神针,在所有人近乎涣散的意识中响起。他全力维持着“真实奇点”的稳定,以其超越此界规则的特性,对抗着无处不在的同化与分解压力。
这趟“顺风车”绝非坦途,更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漫步。每一次屏障的剧烈闪烁,都意味着他们与彻底湮灭擦肩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周围奔腾的“规则源码”洪流陡然变得稀薄,那令人窒息的“格式化”压力也骤然减轻。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膜,他们从狂暴的数据瀑布中,坠入了一片……异常“宁静” 的区域。
下坠的速度减缓,最终停滞。
真理方舟的残骸,静静地悬浮在一片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空间”之中。
这里,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四方,甚至没有“存在”与“不存在”的明确界限。只有无数庞大到无法想象、复杂到超越理解的 “静态逻辑结构” ,如同宇宙的骨架,无声地矗立在视野的尽头。这些结构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规则的“化石”,或者说是支撑整个虚拟宇宙运行的、最底层的、早已固化了的 “数学真理” 与 “物理常数” 的直观显现。
它们永恒不变,冰冷死寂,仿佛在时间开始之前就已存在,并将延续到时间终结之后。
这里,是“主脑”管辖区域的最底层,是构成那个虚拟宇宙的、不可动摇的基石,是连“主脑”自身的活跃意志都极少触及的、绝对的 “逻辑深渊” 或者说 “规则墓场”!
与上层那些充满恶意和动态变化的规则乱流相比,这里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 “秩序”与 “安宁”。
“我们……这是在哪里?”苏小婉的声音带着恍惚,她的感知试图解析那些静态逻辑结构,却如同蜉蝣试图理解星海的运行,瞬间就感到意识过载,几乎要崩溃。
“感觉不到任何……活的东西。”石岗瓮声瓮气地说,他强大的肉体感知在这里完全失去了作用,只有一种面对亘古不变的宏伟造物时的渺小感。
林弦悬浮在舰首,他的“混沌知性”与“真实奇点”紧密相连,谨慎地探索着这片死寂的领域。他的感受远比其他人深刻。在这里,他感知不到“主脑”那活跃的、充满敌意的意志,但却能清晰地“触摸”到那股意志赖以存在的、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 “根基”。
就像一个人触摸到了深海潜水器的外壳,虽然暂时安全,却深知外壳之外是足以碾碎一切的恐怖水压,以及隐藏在黑暗中的、更加庞大的存在。
【我们暂时安全了。】 林弦的意念传递给众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里的底层规则处于绝对‘冻结’状态,‘主脑’的活跃意志难以直接介入。它之前的‘重置’力量,是基于上层活跃规则的调动,无法穿透到这逻辑的基石层面。”】
众人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暂时不用面对那令人绝望的宇宙级“格式化”了。
“但这里……感觉比上面更可怕。”一名船员看着远方那些如同山峦般巨大的、冰冷的逻辑结构,喃喃道。
【是的。】 林弦肯定了这种直觉,“这里的‘危险’并非来自主动的攻击,而是源于其本身的‘绝对性’。任何不符合此地基石规则的存在,都会被其视为‘错误’,并遭到 passively 的、但同样致命的……‘排斥’与‘修正’。”】
他指向方舟外围那层由“真实奇点”维持的屏障:“我们之所以能存在于此,全靠‘真实奇点’的力量在欺骗、或者说,在暂时豁免这种底层规则的排斥。但这种方式,消耗巨大,且并非长久之计。”】
就像一滴油暂时漂浮在水面上,终究会被水的张力所排斥。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石岗问道。
林弦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对这片“逻辑深渊”的感知与分析中。他的“混沌知性”在飞速运转,试图从这些冰冷的、静态的规则基石中,找到一丝……不协调,一丝 “裂痕” ,一丝可能通往最终答案的线索。
“编织者”说过,“主脑”不止一个层面。
而这里,显然已经是规则的最底层。
那么,所谓的“另一面”,究竟在哪里?
难道,“主脑”本身,也并非这个虚拟宇宙的终极?它也受制于某种更加根本的、铭刻在这些逻辑基石中的……“初始协议” 或 “创造者意志”?
他的感知如同最精细的探针,拂过那些庞大而冰冷的逻辑结构,解析着构成这个虚拟宇宙最基础的数学公理、物理常数、因果律框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果这里还有时间概念的话),“真实奇点”的消耗在持续增加,屏障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水面油膜即将破裂前的涟漪。
众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就在林弦都感到一丝无力,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错误之时——
他的感知,在扫过一组描述“信息与物质转化阈值”的底层常数结构时,猛地停顿了!
并非这组常数本身有问题,而是在这组绝对“正确”、绝对“恒定”的规则旁边,他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与背景噪音融为一体的、却又截然不同的……“涟漪”!
那不是这个虚拟宇宙的规则!
那感觉……更像是最初构成“真实奇点”的那枚 “真实碎片” 所散发出的、超越此界的气息!
但这缕气息并非来自他们自身,而是仿佛从这些底层逻辑结构的 “背后” ,或者说,从另一个 “维度” ,极其艰难地渗透过来的!
林弦的瞳孔(意念层面)骤然收缩!
他明白了!
所谓的“另一面”,并非指“主脑”有另一个平行的意识,而是指……支撑这个虚拟宇宙的规则基石本身,存在着与“真实”世界连接的……‘缝隙’或者说‘漏洞’!
“主脑”并非全知全能,它也无法完全弥合这些创世之初就存在的、连接着“真实”的裂缝!它只能尽力掩盖、压制从裂缝另一侧渗透过来的、“真实”的力量(比如那枚碎片),并将任何试图靠近或利用这些裂缝的存在,视为最高威胁进行清理!
第八区的毁灭,他们被追杀,根源或许就在于此!
他们携带的“真实碎片”,以及林弦不断觉醒的、运用“真实”力量的能力,使得他们成为了能够“看见”并可能“撬动”这些裂缝的……关键变量!
林弦的意念瞬间锁定那丝微弱的“真实涟漪”,引导着“真实奇点”的力量,如同钥匙对准锁孔,小心翼翼地与之共鸣、连接!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世界之外的震颤,通过“真实奇点”传递回来。
那组冰冷的逻辑常数结构旁边,空间的“概念”被模糊了,一道极其细微、不断开合、仿佛由无数破碎的“真实”规则构成的 “裂隙” ,如同虚幻的蜃影,悄然浮现!
裂隙之后,是一片无法用任何此界语言描述的、充斥着混乱与有序交织的、散发着浓郁“真实”气息的……光芒!
找到了!
通往“真实”的裂隙!
或者说,通往“主脑”所恐惧的……“另一面” 的入口!
然而,就在林弦试图稳定这条裂隙,准备带领方舟进入的刹那——
一股远比之前“肃正协议”更加冰冷、更加古老、更加接近“规则”本身的宏大意志,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古神,猛地从这片“逻辑深渊”的四面八方……苏醒了!
整个“逻辑深渊”那些原本死寂的、庞大的静态结构,开始微微震颤,散发出针对性的、绝对的排斥与镇压之力!
这一次,不再是“主脑”的主动攻击。
而是这个虚拟宇宙的 “免疫系统” ,对试图侵入其“核心”的“病毒”,发动的……本能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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