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像一枚被投入黑色浪潮中的孤礁,曹操的大军从三面合围,日夜不休的猛攻激起惊涛骇浪,却始终未能将这礁石彻底击碎。关羽的沉稳调度与张飞的决死反扑,如同礁石上最坚硬的棱角,一次次挫败着曹军的锋刃。刘备的身影更是出现在每一段危急的城墙,他用近乎枯竭的精力鼓舞着守军,将那份摇摇欲坠的顽强维系下去。
然而,城内的情况已恶劣到极点。粮食在肉眼可见地减少,每一碗能照见人影的薄粥都在消磨着希望。援军?那早已是无人再提的奢望。绝望如同湿冷的雾气,渗透进每个人的心里。
曹军大营,中军帐内。炭火盆驱散着秋末的寒意,却驱不散曹操眉宇间的凝重。他手指用力点在地图上“下邳”二字,几乎要将其戳穿。“兵马数倍于敌,连日强攻,竟奈何不了这残破之城!刘玄德,真乃吾之劲敌!关张万人之敌,名不虚传!”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时间,他缺的是时间。西面长安,天子麾下的吕布正虎视眈眈,若战事久拖不决,那只虓虎会做出什么,谁也难以预料。
目光转向帐中一侧,郭嘉裹着厚厚的裘衣,苍白的脸在跳跃的火光下更显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当他抬眼时,那眸中的光华却似能洞穿一切迷障。
“奉孝,”曹操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倚重,“如此僵持,徒耗我军锐气。刘备虽困,犹能负隅顽抗。可有良策,能速破此城,以绝后患?”
郭嘉轻轻咳嗽了几声,端起酒杯,借那一点温热压下喉间的腥痒。他的目光掠过帐中诸将,最终落在曹操脸上,然后,缓缓移向地图上那条蜿蜒流过下邳城旁的蓝色脉络——泗水。
“明公,”郭嘉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下邳城坚,刘备众志,强攻之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非上算。然,天地之力,有时胜过千军万马。”他的指尖,轻轻点在了泗水之上。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水攻?此前陈元龙助刘备抵御袁术,亦曾用水,不过是骚扰粮道,布设水陷,疲敌扰敌而已。奉孝之意,亦是此法?”他语气中略带探询,显然认为那等小打小闹,难破眼下死局。
郭嘉微微摇头,嘴角泛起一丝智珠在握的淡然笑意:“明公,陈元龙之水计,乃‘以水为兵,扰敌疲敌’,是战术之巧,借水网地利,行袭扰之事,如同蚊蚋叮咬,虽令巨兽烦躁,却难伤其根本。”
他稍顿片刻,让众人消化这对比,继而声音清晰起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嘉今日之谋,非是骚扰,而是绝杀!非以水为兵,而以水为墙,为锤,为墓!陈登用水,求其‘活’,扰而不绝;嘉今日用水,求其‘死’,绝其生机!”
他手指顺着泗水河道缓缓上行,语气沉静却带着万钧之力:“陈登之法,在于引导、分流,制造麻烦。而嘉之计,在于‘蓄势’与‘浸杀’。时值秋末,上游水势虽不及盛夏,然若巧妙引导,加以蓄积,其势仍不可小觑。下邳城郭低洼,城墙根基多年,砖石泥浆,最惧者,便是这无孔不入、昼夜不停的浸泡!”
曹操身体前倾,目光锐利:“细细讲来!”
“嘉之意,并非寻常意义上掘堤淹城。”郭嘉解释道,“那般浩大水势,固然骇人,但刘备必有警觉,或可乘船筏暂避,我军亦无法即刻趁水攻城。吾计,乃‘阴湿其骨,缓蚀其志’。”他指尖在上游某处重重一点,“遣精干之人,潜行至上流,非大规模掘堤,而是设法引导部分水流,使其缓慢、持续地漫向了下邳城墙根基。同时,于下游隐秘处略作壅塞,使城外水位悄然抬高。如此,水流不急,不至立刻引发守军恐慌奔逃,却可如跗骨之蛆,日夜不息地冲刷、浸泡城墙地基与墙体。”
他看向帐中凝神倾听的诸将,继续剖析这计策的阴狠之处:“此计之毒,在于其缓,在于其隐。城墙日久,砖石缝隙本多,经此寒水长期浸泡,泥浆松软,根基动摇,内部隐裂暗生。守军初时或以为秋深露重,不以为意。待十数日过后,墙体强度大减,看似巍然,实则内里已然酥软。届时,我军再以冲车撞之,以掘子军穴之,必当事半功倍,摧枯拉朽!”
郭嘉最后加重了语气,点出攻心之要:“更兼如今秋水寒凉,积水难排,城内必成泥泞泽国,潮湿阴冷。兵士靴袜尽湿,寒邪入体,伤病者众,疫病滋生。守军士气、体力,皆在这无望的潮湿与寒冷中一点点消磨殆尽。明公,此乃攻心为上,毁物为辅,绝其根本之策!与陈元龙那疥癣之扰,不可同日而语。”
帐内一片寂静,唯有炭火噼啪作响。所有人都被这毒辣而又精妙的计策所震撼。这已不是战术层面的较量,而是上升到战略层面的毁灭。
曹操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光彩,抚掌大喝:“好!好一个‘阴湿其骨’!好一个绝其根本!陈登用水,如溪流绕石,虽烦不伤;奉孝用水,如沧海浸堤,毁于无形!妙极!此方是破国屠城之策!”
他豁然转身,语气斩钉截铁:“妙才(夏侯渊)!”
“末将在!”夏侯渊踏前一步。
“即刻挑选精通水性、手脚利落之士,由营中老练匠人带领,趁夜色潜往泗水上游,依奉孝之策行事!下游阻水之事,亦需同步进行,务求隐秘!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诺!”
随着曹操的命令,一张无形而致命的水网,开始向着下邳悄然笼罩而去。
数日之后,下邳城内的守军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城墙根部的土壤变得异常湿软泥泞,一些老旧地段,甚至有浑浊的水珠从砖石缝隙中不断渗出,在墙脚汇成一片片小小的水洼。空气中弥漫着土腥与水汽混合的沉闷气息,挥之不去。
刘备与关羽一同巡视城防,关羽蹲下身,抓起一把墙根的湿泥,在指间捻动,那冰冷的粘腻感让他心头一沉。“大哥,秋高气爽,何来如此重的湿气?且只集中于城墙之下……此事绝非寻常。”
刘备仰头望着在秋日下更显斑驳苍老的城墙,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声音干涩:“云长,莫非……是曹贼准备水淹下邳?可眼下水势……”
他们尚未理清头绪,坏消息接踵而至。有胆大士卒夜间缒城探查,发现城外护城河的水位不知何时已悄然上涨,浑浊的河水正一刻不停地拍打着、浸泡着城墙的根基。消息传开,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守军中蔓延。那座他们赖以生存的城墙,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座正在缓慢沉没的孤岛,脚下的泥泞,墙体的湿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那正在被侵蚀的命运。
郭嘉的奇谋,如同最阴险的毒药,无声无息地注入下邳的肌体。寒水正在侵蚀城墙的筋骨,也在浇灭守军心中最后的希望之火。曹操立于营中高台,远眺那座在愈发阴湿的空气中显得死气沉沉的孤城,嘴角勾起一抹冷峻而笃定的笑意。他知道,破城的时机,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浸泡中,一天天加速临近。
而城内的刘备忧心如焚,陈登则眉头紧锁,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水势与当初自己所用之法的天壤之别,一种大厦将倾的危殆感,重重压在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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