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关于“衰老”与“躲避”的对话后,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的思绪便开始在言十七向来通透的心底盘旋。他像是无意间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里面装着的,是关于“解雨辰的以后”的种种模糊却令人不适的猜想。
他开始真正地、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去思考那个他一直视为“舒适区”的存在。
解雨辰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言十七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头发会变得像张隆半那样花白吗?挺拔的脊背也许会微微佝偻?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桃花眼,是否会变得浑浊,不再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他还能像现在这样,穿着熨帖的衬衫,从容不迫地陪他走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为他寻觅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吗?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想象一个苍老的、行动迟缓的解雨辰。在他的认知里,解雨辰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温润,优雅,带着恰到好处的烟火气,能精准地接住他所有突如其来、不为人知的兴趣点。
如果有一天,他消失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窜入心间,带来一阵尖锐的、生理性的不适。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空茫的窒闷感,仿佛心脏最深处那块与陨玉相连的地方,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沉甸甸地往下坠。
他不理解这种感受。他见过太多消亡,张家人的,敌人的,陌生人的……生死于他,本该是如同四季轮转般自然且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为什么,一想到解雨辰也会走向那个既定的终点,那块冰冷的陨玉,就会传递出如此清晰的“难受”?
他习惯了。习惯了抬眼就能看到那抹粉色的身影,习惯了他带着笑意的温声细语,习惯了他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安排得妥帖舒适。这种习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缠绕在他的日常里。他从未想过,这张网,有一天会自己断裂、消失。
这种认知带来的茫然与不适,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求理解,或者说,寻求一个能够承载他这份困惑的容器。
而整个张宅,唯一可能不会将“普通人寿命”视为理所当然、并且与他关系匪浅的,似乎只有张起棂。
于是,在一个午后,张起棂照例沉默地坐在庭院回廊下擦拭他的黑金古刀时,言十七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他没有看张起棂,银灰色的眼眸望着庭院中那棵枝叶繁茂的古树,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罕见的、试图描述难以理解事物的迟疑:
“小官。”
“嗯。”
“解雨辰他……只有很短的时间,对吗?”他用了“很短”这个词,相较于他自己和张起棂近乎凝滞的生命长河而言。
张起棂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抬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言十七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继续道:“在这里(张家),好像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们说起这个,就像在说……花会开,也会谢一样。”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甚至是一点点……微弱的抗议。
他转过头,第一次主动地、认真地看向张起棂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为什么……只有我觉得,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心口,”会不舒服?”
他没有用“悲伤”、“难过”这些复杂的词汇,只用最直白的“不舒服”来形容那份陌生的悸动。
张起棂迎着他的目光,在那双纯净的银灰色眼眸里,他看到了真正的、因无法理解而产生的迷茫。言十七不是在为解雨辰可能的老去而悲伤,他是在为“所有人都认为这理所当然,而唯独他感到异样”这件事本身而感到困惑。
这份纯粹到近乎残酷的困惑,比任何眼泪和质问,都更让张起棂心中震动。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阳光在廊下移动了寸许,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古老的、洞悉世事的苍凉:
“因为对我们而言,时间是河流,他们是舟。舟,终会靠岸。”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言十七微微蹙起的眉心上,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温柔,
“你觉得不舒服……是因为你不想那艘舟靠岸。”
言十七怔住了。
不想那艘舟靠岸……
他不想解雨辰消失?
所以,那块冰冷的陨玉,是因为感知到了他的“不想”,才会传递出那种沉坠的“难受”?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他因困惑而迷雾重重的心底。他依旧不能完全理解时间、衰老和死亡的全部意义,但他开始隐约触摸到了一点——他对解雨辰,存在着一种超乎他自己预料的“不舍”。
这种“不舍”,与他是否开窍情爱无关,是一种更原始的、对习惯了的美好与温暖即将逝去的本能抗拒。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仿佛想从上面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喃喃道:“……哦。”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那种萦绕在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从纯粹的逃避和不解,多了一丝沉静的、开始尝试去消化和接受的重量。
张起棂看着他安静的侧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在言十七的心里,悄然改变了。而他所能做的,依旧是沉默的陪伴,以及,履行与解雨辰那个无声的协议——在有限的时间里,共同守护这份难得的、让言十七感到“不舒服”的牵绊。
----
那之后,张起棂和解雨辰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言十七的不同。
他依旧会摆弄他的模型,品尝送来的点心,偶尔和苏万、黎簇通话,但那双银灰色的眼眸里,似乎沉淀了一些东西。他不再主动提起关于时间、衰老的话题,可当他看着解雨辰时,那目光深处偶尔闪过的、极快敛去的专注与思索,却瞒不过一直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两人。
他心里藏了事。一件关于“时间”和“舟”的事。但他不说,只是安静地自己消化着。这种沉默的成长,反而让张起棂和解雨辰更加心疼,也更加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眼下这份脆弱的平衡。
与此同时,无邪在张海楼的“精心”操练下,终于脱胎换骨。虽然过程惨不忍睹,但成果显着,无论是体能、反应还是意志力,都远非昔日吴下阿蒙可比。他心中关于汪家、关于三叔的疑团如同雪球越滚越大,决定即刻返回杭州,直面无二白,寻求最终的答案。
张起棂决定同行。这不仅是因为他对无邪的承诺,更关乎一个重要的约定——一旦无邪通过无二白的试炼,证明他有能力和决心承担真相,张起棂将代表言十七,正式将汪家核心基地的坐标告知九门,开启最终清算的序幕。
就在张起棂与无邪准备动身前往杭州,解雨辰也被九门紧急事务暂时牵绊住的时候,消失了许久的黑瞎子,如同幽灵般,再次出现了。
他骑着一辆改装过的、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黑色重型机车,引擎的低吼如同野兽的咆哮,径直停在了张宅侧门。他精准地抓住了这个防卫相对薄弱的空档,趁着言十七在庭院里喂鱼的功夫,翻墙而入。
喜欢盗墓:挨近点速度给我演!!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盗墓:挨近点速度给我演!!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