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和陆平章住进了温泉山庄,不管是山庄内本来就在的人,还是随行的,都是他们可信之人。
只不过以防消息外泄,沈知意和陆平章住进主屋之后,就没怎么出过门了。
都禄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也住进了温泉山庄。
他们到山庄的第一天,张太医也跟着来了。
知道都禄有法子,张太医也十分激动,见到都禄之后就立刻询问起他的法子是什么,之后两人就这件事讨论了许多,也提前准备了许多工作,以确保在诊治过程中可以更好地解决一些突发情况。
他们在商量的时候,沈知意就陪着陆平章在一起。
她已经从都禄先生的口中知道这其中凶险,也没法真的当个没事人一样那么的轻松了。
心中忐忑不已。
耳闻隔壁时不时传来的声音,即便有些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听他们语气之激烈,沈知意的心情还是不自觉变得越来越紧张了。
若非被陆平章握着手,又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陆平章,恐怕她都要直接起来在房间里着急地踱步了。
手忽然被轻轻握了一下。
沈知意回过神,还以为陆平章有什么需要,忙扭过头问陆平章:“要什么?”
话音才落,眉心处就被陆平章用指腹轻轻按了一下,随之陆平章的声音也响在她的耳边:“别紧张。”
沈知意就知道自己的情绪还是被他发现了。
她想掩饰,想说自己没事,甚至想翘起自己的唇角,但激烈的心跳还是让她做不出这些。
沈知意最后只能把自己扑进陆平章的怀里,被陆平章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肩膀。
陆平章这会也没再安慰她。
他知道这种时候,安慰是最没有用的。
他抱着沈知意和她交待道:“这几日我不去朝中,应该很快就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散播开来,到时候岳母和佑儿恐怕会担心,你记得给岳母他们写信,只说我旧疾复发需要好好休养,没什么大碍。”
“舅舅舅母恐怕也会遣人来查看,你要费些心思。”
他一一交待。
沉稳的声音也渐渐抚平了沈知意内心的不安。
沈知意心里有了要做的事情,刚才的那点焦虑也就渐渐消散了许多,她跟陆平章点头说好。
还想说话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沧海的声音:“主子,夫人,张太医和都禄先生请见。”
沈知意知道他们这是已经商量好了。
心又提了一下,但沈知意什么都没说,而是直接坐直了,没等陆平章开口,她就先往外说道:“快请进来。”
门被打开。
年迈的张太医和长相阴鸷的都禄先后走了进来。
“张太医,都禄先生,如何?”沈知意见他们进来,便立刻起身询问。
话落就扫见张太医脸上的不赞同,沈知意的心不由又是一个咯噔。
这两人之间,沈知意自然更为相信熟悉的张太医,她看了眼没说话的都禄,不由自主地又看着张太医喊了一声:“张太医?”
张太医叹了口气,对着沈知意拱手回道:“都禄先生的法子凶险,若放在以前,微臣定不会同意,但侯爷现在的情况,也算是一个法子,臣定好好辅佐都禄先生,把危险降到最低。”
都禄的法子是以毒攻毒。
他的那只蜘蛛是由剧毒养大,可以攻克一切毒物。
但同理,它的危险性也很高。
但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反噬,这也是当时那位浡泥国的大王子如此犹豫的原因。
只是侯爷的身体,的确也耗不起了。
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想清楚之后,张太医也就不再继续纠结了。
他咬牙道:“我刚才已经让人先去准备东西了,今晚就开始。”这话,张太医是对陆平章说的。
陆平章没意见。
他既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就不会再纠结。
“你们先出去吧。”他跟两人说。
张太医和都禄各自朝两人行了个礼,才出去。
陆平章又牵着沈知意坐下。
“别担心了。”他跟沈知意说。
“我没担心。”沈知意本能为自己解释,不想他担心自己。
但在陆平章的注视下,沈知意话语一哽,最终还是耷拉着肩膀小声道:“好吧,我是担心,不过这是人之常情,我自己能调节的。”
陆平章摸了摸她的头:“要不要喊你表姐过来?”
沈知意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先不用了,有茯苓她们陪着我。”
“不过后面要是知道消息,表姐和林姐姐她们估计都会来。”
想到什么,沈知意又问:“林姐姐和姐夫知道吗?”
陆平章说:“玉成知道,我没瞒他。”
有些事他暂时顾不上,得由玉成他们看着。
“他知道的话,表姐肯定也知道,不过他们都知道做什么,到时候得知消息肯定会来。”
沈知意想了想林姐姐的性格,肯定不会放心,舅母他们不跟着一起来都已经很好了。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之后都禄和张太医去准备东西,沈知意则和陆平章一起又吃了晚膳。
晚膳很好。
沈知意即便没胃口,也在陆平章的陪同下,勉强吃了一些。
等晚膳结束,东西也已经准备好了,陆平章也要进行正式的救治了。
那个时候,沈知意就进不去了。
不知道到底要多少时间,张太医他们预估最起码得三天才能彻底清除毒素,还得看中间有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
所以沈知意最起码三天看不到清醒的陆平章了。
虽然心中依然忐忑。
但现在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就只能一切向前看了,沈知意没有再表现出紧张的一面让陆平章担心,而是和张太医还有都禄先生说道:“劳烦两位了,平章就拜托给你们了。”
她向二人欠身。
不管是张太医还是都禄都不敢受她这一礼,纷纷避开回礼。
沈知意又看了眼陆平章,在他安慰含笑的注视下,抿了抿唇,带着茯苓她们先出去了。
陆平章看她离开,脸上的笑意才一点点收敛起来。
“进去吧。”他开口。
张太医上前推他进去,都禄跟着他们俩进去。
沧海和赤阳守在门外,沈知意也没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这间紧闭门窗的房舍。
已是十一月,夜里寒风交加,较起往常已经不知道凉了多少。
不管是茯苓她们还是沧海他们都劝她先回去歇息。
“侯爷有什么消息,属下们都会第一时间来给您传信。”
“是啊,夫人,这里这么冷,侯爷这一时半会也肯定好不了,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大家都劝说着沈知意。
但最后说动沈知意的还是秦思柔的那句话:“夫人,别叫侯爷担心。”
是啊。
她不能让平章担心。
更不想平章还没好,她也跟着倒了。
她希望等平章好的时候,她可以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用她最饱满的样子和情绪面对他。
“走吧。”
沈知意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终于还是先离开了这边。
只是回到自己的屋舍之后,她也没立刻去休息,而是叫茯苓她们准备笔墨纸砚,打算先跟爹娘说下情况,免得到时候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娘亲和佑儿担心。
她自然不会说这其中的真实原因。
只按照平章的意思说了旧疾发作,需要治疗,让他们不必担心,也不必特地过来。
同样,她还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燕姑姑也去了一封信,以安抚她之后知道这件事情后的不安。
这天夜里,沈知意时睡时醒。
茯苓她们也都陪着她。
每每沈知意惊醒过来,就会问下时间,还有陆平章的情况。
但得到的都是还没消息,叫她继续休息。
勉强囫囵一觉之后,等到天明,沈知意缓了些精神之后就彻底睡不下去了。
她去了一趟主院,又让人把两封信都送了出去。
这天,紧闭房门的主屋屋舍始终没传来什么动静,只有几次门开,换水换帕子,但都没让沈知意进去。
沈知意也没非要进去,只是在外面紧张而又不安地守着。
倒是傍晚的时候,燕姑姑独自乘坐马车来山庄了。
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沈知意费了些时间安慰她,又在山庄安置了她。
阮心觅和沈辞南也先后送来信询问情况,沈知意也回信宽慰了他们。
又是一天。
连着两天没去上朝的陆平章果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加上幕后推手,信义侯旧疾复发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和宛平城中传了开来。
而今距离万寿节只有十天的时间了,不少藩王和其余国家的使臣都已经在赶来京城的路上了。
而陆砚辞还在私下探查关于浡泥国大王子的消息,只是暂时还未查到分毫。
他这几日忙碌,又要处理翰林院的事情,又要去鸿胪寺报道,为之后接待外宾做准备。
他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连宛平都没回。
知道陆平章旧疾复发的消息,还是从别人的口中。
有人秘密与他打听情况:“陆大人和信义侯是兄弟,可知道信义侯的情况?外头都在传信义侯这次病情来得着急呢,听说连告假都没来得及告,陛下还特地遣了张太医去照看信义侯。”
陆砚辞面上吃惊,心里却激动得连心跳都不自觉加快了。
他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尽可能神色惊讶地说道:“这、这我也不知情啊,大人是从哪里听到的?我这几日一直在京城奔波,还未来得及回家呢。”
“这哪里还需要特别打听,外头都已经传遍了。”
那原先说话的大人显然也想起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了,便也没再多言,打了个哈哈就先行离开了这边。
只留下陆砚辞在原地惊疑未定。
这天回到宛平,陆砚辞就立刻让人去打听了陆平章在什么地方。
这事在宛平城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许多人都已经知道了。
广安很快就把打听到的事拿来跟陆砚辞说了。
“侯爷是两天前离开的宛平城,说是去郊外的温泉山庄了,信义侯夫人也在随行队伍中。”
“当天傍晚,那位张太医也去了温泉山庄,至今还未离开。”
“一天前,沈府和信义侯府都收到了从山庄手来的书信,沈府暂时未有什么动静,但侯爷身边那位燕姑姑当天就马不停蹄地乘坐马车去温泉山庄了。”
陆砚辞听他这么说,更加肯定陆平章这次恐怕是真的凶险了。
要不然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闹得那么多人都知道。
想到陆平章那个身体,还有当初那位贵人的那番话,陆砚辞就心跳加速,一阵激动。
他不知道等这一天多久了。
期待已久的事就这样发生了,虽然还未有最终结果,但还是叫陆砚辞十分激动,只恨不得陆平章早点暴毙而亡。
只是一想到沈知意此时正陪着陆平章,保不准还在为他痛哭,陆砚辞的心中不由又有些隐隐地不快起来。
但想想这种行径恐怕也没多少时日了,陆砚辞很快又说服了自己。
等陆平章死了,他倒要看看沈知意会如何。
他心情很好的跟广安发话道:“让人看着些他们那边,有什么消息立刻跟我来汇报。”
广安还是很瘦,精神状态也十分不好,他脸色苍白地点头说好。
陆砚辞看他这副模样就有些不喜欢。
他皱起眉看着广安,但今日他因为得知陆平章的消息,心情实在很好,便也没多说广安什么,只打发他下去了。
待广安退下之后,陆砚辞又激动地在书房内走了一会。
直到心绪渐渐放平,想到那位贵人交待他的事情还没办完,他才又收敛心情通过书房那道暗门直接离开了家里,没叫其他人发现。
第三天。
主屋的房舍依旧没彻底打开。
都禄从未露过面。
他得守着陆平章,以防他的那只蜘蛛做什么。
张太医倒是露过几次面,但也是神情憔悴,看起来就十分疲惫。
沈知意的心也从最开始的忐忑不安,逐步变成现在越来越平静的模样了。
最开始燕姑姑过来的时候还担心她会撑不住,可如今整座温泉山庄,知道陆平章出事的人里面,沈知意反而成了其中最平静的那一个。
这天,林慈月和谭濯明都来了,林阶安之前就来过一趟,被沈知意劝回去了。
谭濯明也没能久待。
在山庄待了几个时辰之后,他就先独自一人回京城去了。
万寿节在即,他这位大理寺少卿还有不少事要做,京城那边离不开他。
今日他也是十分勉强地抽出一点时间,陪着林慈月过来探望陆平章。
只是治疗还未结束,陆平章还在里面,还不能见人,来了也只能在外面等着。
但除他们之外,山庄竟然还来了一位让人意想不到的意外之客。
“夫人,归一法师来了。”
秦思柔得到消息之后便立刻来给沈知意回话了。
沈知意这会在厨房。
燕姑连着两日没睡好,已经彻底累倒了,沈知意刚刚已经让茯苓陪着她下去歇息了。
林慈月也被沈知意哄着先去休息了。
只有沈知意这会还清醒着,竟然还有精神在厨房做吃的。
但只有真正了解沈知意的人才知道,她这是心里的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致,心里越乱,才会越表现出冷静的一面。
才会不得不做一些事情,来缓解内心的不安。
听说归一法师也来了,沈知意十分吃惊。
但之前从平章的口中,她听说过归一法师与他的关系,归一法师是陆爷爷的好友,和平章也称得上忘年交,从前平章闲暇之时经常会去归元寺。
猜他应该是为平章而来,沈知意自然不敢怠慢。
擦干净手后,又解下腰上的围布,让秦思柔帮她解开襻膊,主仆俩就先行出去了。
归一法师被安置在主院的一间屋子里。
看到沈知意进来,归一法师起身与沈知意问好,微垂眼眸,口中跟着喊了一句法号。
沈知意之前就跟归一法师接触过几回。
她从前虽然不信佛,但对这位享誉盛名的法师也十分尊敬。
知晓他跟平章的关系之后,就更是如此。
“法师。”
沈知意同样与他做了一个合十礼。
她请人坐,又和他说:“平章还没醒。”
归一法师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庄子里的下人说了。
“贫僧已经知道了。”
归一法师说着,倒是又看了眼面前的年轻妇人。
上回见面,眼前的妇人还做闺阁女儿的妆扮,在大殿中见佛问佛,脸上有隐忍和不忿,像只浑身长了刺的刺猬。
听说平章与她成亲之时,他还颇为惊讶。
如今再见,记忆中那个不忿的少女,像是经历了沉淀,已经变得越来越沉静温婉,眉眼之中那对俗世不公产生的愤懑终于消失了。
她看起来虽然难掩疲惫,但竟然不见忧惧恐慌。
倒让归一有些讶异。
归一并未多看,很快他便收回视线和沈知意说道:“贫僧与平章有些渊源,这串佛珠跟随贫僧许久,劳夫人替贫僧交给平章,望佛祖保佑他平安无事。”
沈知意从前与他接触过几次,自然认出这串手串是归一法师经常佩戴的那串。
看他手腕,果然空空如也。
沈知意心下感动不已。
她起身与人欠身:“多谢法师。”
归一法师:“夫人不必多礼。”
“贫僧不能久待,这便回去了,等平章好了,贫僧再在寺中以茶相待二位。”归一法师说着便把那串手串放到了桌上,而后又起身与沈知意合十一礼,之后也没叫沈知意相送,他自行往外走去。
沈知意见他离去,忙跟秦思柔说:“思柔,你快去送送法师。”
秦思柔点头追上去相送。
沈知意握着那串佛珠在原地目送良久,待看不见归一法师的身影了,才往主院走去。
林慈月已经醒来了。
她还是放心不下,便又来这里等消息了。
林慈月终究还是知道了陆平章的真实情况,在家里就大哭了一场,来山庄的时候就双眼通红。
此时看到沈知意过来,林慈月才勉强拾起一点笑脸,不想叫她看着难受。
“来了。”
她朝沈知意招手。
沈知意点点头,走过去,任由林慈月牵住她的手。
她又看了眼前面的房舍,依旧房门紧闭。
灯笼下,沧海站在灯火通明的屋舍前,与她对视,憔悴的脸微微低下几分,摇了摇头。
沈知意心下一沉,握着佛珠的手也顿时一紧,面上却没显出分毫。
她主动和林慈月说道:“我刚包了些饺子,叫厨房送过来了,姐姐跟我去隔壁吃一些吧。”
林慈月其实不饿,也没什么胃口。
但看着沈知意的脸,林慈月还是不忍拂却,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去隔壁。
没多久,秦思柔就带着人送来了几份饺子。
沈知意跟秦思柔交待道:“让沧海他们也先吃一些,再给张太医和都禄先生他们送进去。”
秦思柔回她:“您放心,都有,奴婢刚已经喊人给他们送过去了。”
沈知意便放心了。
等秦思柔退下,沈知意刚想吃饺子,就发现身边的林慈月正在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林慈月。
林慈月被她询问,下意识摇了摇头,过了会却还是实话实说:“我还以为平章出事,你会最先倒下。”
毕竟沈知意比起他们,实在是太小了。
林慈月从前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在林慈月的心里,沈知意和谭容一样。
都该是被人悉心娇养呵护的花朵。
没想到现在平章倒下,他们一个个都扛不住,反倒是知意撑起了所有。
想想还有些愧疚。
旁人都觉得知意嫁给平章是享福,是攀高枝。
就连他们最开始也觉得两人有些不般配,身份上太悬殊,何况之前两人还有那样的身份。
可如今再看,这段关系里到底是谁亏欠谁,是谁高攀了谁,还真是说不好。
“知意,我……”林慈月面露愧疚。
沈知意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温和地先行打断了她:“林姐姐,平章是我的夫君。”
她一句话就笼括了所有。
没有委屈,没有不甘,因为陆平章是沈知意的夫君,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林慈月这样聪明的人,自然一下子就领悟过来她的意思。
她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睛。
红唇微颤,话却说不出一句,还是被沈知意笑着握住手,轻轻握了握。
烛火下,沈知意的眉眼看起来十分温柔,唇角也轻轻扬着:“先吃饭吧。”
林慈月红着眼眶说不出话,点了点头。
夜深之后,沈知意便不让林慈月跟着她一起等了,让人先带她下去休息,又问了燕姑的情况,知道没什么大碍,便让茯苓继续在那照看着。
她自己则让沧海帮忙把归一法师送来的佛珠,送了进去。
而她守在廊下。
等沧海出来的时候,沈知意立刻问他:“侯爷怎么样?”
沧海摇了摇头,声音在经过几天没休息好后也已经哑得不行了:“侯爷还没醒。”
怕沈知意担心,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张太医说侯爷暂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如果明天能醒来就没事了。”
沈知意不知道该放心还是不放心,但也知道今天是最重要的时刻。
今天熬过去,陆平章就没事了。
但要是熬不过……
沈知意的心霎时一紧,手又再次攥紧了。
她看了看他身后已经重新关上房门的屋舍,不由问:“我能进去吗?”
沧海面露为难。
“夫人……”
沈知意便知道,自己还进不去。
没等沧海继续为难,沈知意便先收敛思绪说道:“那我先回去,有事记得立刻来跟我说。”
沧海松了口气,轻声说好。
沈知意又看了一眼他身后,这才依依不舍地被秦思柔扶着离开。
这天。
沈知意照旧没睡踏实。
夜里没得到沧海送来的消息,沈知意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紧张。
陆平章应该还没醒。
但至少,他也没出事。
“夫人,这会还早,侯爷那也还没什么消息,不如您再休息会吧。”秦思柔替她梳妆的时候,见她神情木木的,眼睛却不时想合上,不由劝道。
沈知意摇了摇头。
等梳完妆,她还是坚持起来了。
只是起来的时候,她身子便晃了晃。
秦思柔哀声:“夫人……”
“没事,”沈知意搭在她的胳膊上,“我不放心,得离他近些才好。”
秦思柔看她都这样了还坚持去,心里焦灼,却也知晓劝不住她,只能劝着她先吃了一些早膳,待她精神恢复一些之后,才陪着她过去了。
今日守在外面的是赤阳。
他们这几日也辛苦了。
看到沈知意过来,赤阳立刻迎了过去。
从前有些跳脱不够成熟的少年,如今竟然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沈知意看着他问:“侯爷如何?”
赤阳回她:“之前属下问过张太医,张太医说侯爷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侯爷这会还没醒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
沈知意的心随着赤阳的话一上一下。
“我……”
她刚想问她能进去看看吗?
面前的房门就被打开了,张太医走了出来。
看到沈知意出现在外面,张太医也没惊讶。
沈知意看着他喊:“张太医。”
张太医点点头,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他看着沈知意说:“夫人进来吧。”
沈知意没有一点犹豫,立刻跟着张太医进去了。
都禄先生已经不在房间了。
张太医边带着沈知意进去,边跟她说:“侯爷身上的毒素已经清除了。”
沈知意一听这话,终于松了口气。
她忍不住问:“那是不是侯爷醒来就没事了?”
张太医哑声说:“按理说是这样,不过还得等侯爷醒来后再看看,只是侯爷毕竟坐了两年轮椅,之后要彻底恢复恐怕还得很长的时间。”
沈知意忙说:“他能活着就好。”
她不强求别的,只希望陆平章平安无事。
张太医也就不再多说了。
等陪着沈知意到里间,张太医也没一起留下,只跟沈知意交待一句:“微臣就在外面,夫人陪着侯爷,要是有什么事就直接喊我。”
沈知意连连点头,说好。
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那架子床上的男人身上。
他闭着眼睛,身上盖着被子,脸色苍白无比。
等张太医一走,沈知意更是迫不及待就走了过去,坐在床边看昏睡着的陆平章。
连着三天没见了。
这三天的紧张不安,不能与外人说道的忧惧,在看到他还好好在她面前时,终于消散了许多。
沈知意想和从前一样靠到他的怀里,用力拥抱他,抚平她内心所有的不安。
又怕自己这样做会让他感到不适,只能尽可能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改为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看着他。
只有这样触碰到他,感受到他的温度,她才能感到安心。
见到他之前,沈知意以为她肯定有许多话要与他说;可此时真的见到了,看着他,那满肚子的话,搜肠刮肚的,竟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好。
最后沈知意握着陆平章的手,竟安静坐了好一会,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激动的情绪渐渐如潮水般褪去。
沈知意才握着陆平章的手慢慢与他说起话来:“手腕上的佛珠是归一法师拿来给你的,他说等你好了,请我们俩去寺中喝茶。”
“阶安来过,姐夫也来过,我知道最近京城事情多,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林姐姐也来了,她知道了你的情况,很伤心,还总觉得对不住我,我说我一早就知道,陪着你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因为你是我的夫君。”
“燕姑姑也来了,她不放心,知道你的情况后还病倒了,我让茯苓陪着她,知道你没事,她肯定会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
“陆平章,你之前总担心不能陪我太长的时间,现在不会了,以后你可以长长久久地陪着我,我们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沈知意说着说着还是眼眶湿润,把头靠到了床上,靠到了他的身体旁。
她的声音也渐渐变得越来越沙哑。
“……我还有好多地方想跟你一起去,还有好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做。”
手指动了几下,沈知意察觉到之后猛地停下了声音,她不敢置信地朝被她握着的那只手看了过去。
但那只手又变回最开始的模样。
沈知意差点以为刚才只是她的幻想。
就当她内心失望的时候,耳旁忽然响起一道沙哑至极的声音:“朝朝,你该看我。”
沈知意在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呆住了一样。
心跳震耳欲聋,她僵硬着身子坐了起来,果然看到原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人已经醒来了。
而此时,他正看着她。
虽然看起来很憔悴,但还是尽可能地翘起唇角和她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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