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五凤生了，在冬月初八生了个小姑娘，六斤二两。
丁兔粉抱着软乎乎的小家伙刚准备再说些恭喜的话的时候，肖五凤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肖大凤叹了口气，抱歉地看着尴尬不已的丁兔粉，说：“丁婶，谢谢你了，孩子我来抱吧！”
“好！”丁兔粉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挪到肖大凤怀里，“喂点奶粉，让你妹妹不能哭了，月子里哭对身体不好。”
“把她抱走！”肖五凤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不要看见她！”
说完，她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惊得竹屋外等着的几人差点站不稳，惊得襁褓里的小人儿跟着啼哭不止。
“大姐，五姐怎么了？”
“没事，疼的！”
肖大凤扭头朝外喊了声，轻轻拍着襁褓里的孩子，然后对妹妹说：“五凤，姑娘有什么不好，将来贴心。”
“我已经有一个姑娘了，怎么能再生一个。”肖五凤猛地坐起来，眼睛红肿，“许兰凤生不出儿子，凭什么把晦气传给我？”
丁兔粉摆摆手，赶紧走了出去。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别人家的家务事不宜掺和。
肖大凤摇摇头：“这跟兰凤有什么关系？你别胡思乱想了。”
“怎么没关系？”肖五凤咬牙切齿，“她这一个月，天天抱着那死丫头在我面前晃，不就是想把晦气过给我吗？现在好了，她生女儿，我也生女儿。”
肖大凤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妹妹都听不进去，只好摇摇头，抱着孩子去冲奶粉。
最近让兰凤和两孩子避着点，免得引火烧身。
接下来的日子，肖五凤像是变了个人。
她不肯给孩子喂奶，不管孩子哭得多厉害，她都蒙着头睡觉，但是陈继祖送的月子餐倒是一顿不落地全部吃下肚。
许兰凤不出现，她向肖年成抱怨，许兰凤出现了，又说一大堆阴阳怪气的话。
最后，火烧到肖燕的身上，把带着好朋友来看妹妹的肖燕都骂懵了，莫名其妙得了个灾星的名头。
这天，陈继祖被请去做席面，王兰霞来送月子餐。
王兰霞虽然不会说话，但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她比划着让肖五凤趁热吃，然后走到摇篮边，逗弄里面的小婴儿。
她轻轻摸着婴儿的小脸，眼睛笑成了弯月。
肖五凤突然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兰霞，她知道王兰霞娘家生了好几个哑巴，陈继祖夫妻害怕生个哑巴，两个人一直没有要孩子。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肖五凤的脑海。
等王兰霞走后，肖五凤把肖大凤叫到跟前：“大姐，我有个主意。”她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我想把孩子送给王兰霞家。”
“这怎么行？这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肖大凤都惊呆了，这么造孽的事怎么能做，“爸妈生了五个丫头都没有送走一个，你怎么能把小丫头送人。”
“身上掉下来的肉？”肖五凤冷笑一声，“周旭的工作、罚款、结扎，还不都是这个赔钱货。”
翻了个白眼，肖大凤心里骂骂咧咧，要是个儿子，话就不是这么说了吧！
肖五凤继续劝说：“王彩霞家条件比我们好多了，这夫妻两个人不错，这孩子到这样的人家算享福的。镇长巷子里多的是用箩筐扔的姑娘，我算是有良心了。”
肖大凤已经无语，前几个月呼天喊地的哭自己可怜的孩子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肖五凤铁了心：“谁劝都没用！要不是许兰凤把晦气传给我，我也不会落得这地步！要怪就怪她去！”
肖大凤气得都不想说话。
尽管肖年成极力反对，肖五凤还是在王兰霞送餐的时候传递了意思。
出乎意料的是，陈继祖夫妻经过几天考虑，竟然同意了，他们太想要个正常的孩子了。
但是有个条件，以后孩子不经过他们夫妻的许可不能相认。
腊月初八，肖五凤破天荒地抱了一下这个小小的身体，那一刻，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但马上硬起心肠。
“别怪我，”她喃喃自语，“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投错了胎，没溺死你已经算我仁慈了。”
王兰霞来接孩子时，带来了一篮子鸡蛋和一千块钱，肖五凤最初推辞不要，但最后还是收下了。
她自我安慰道：这不算卖孩子，只是收点营养费。
看着王兰霞小心翼翼抱着孩子远去的背影，肖五凤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她扶住门框，脸色苍白。
“后悔了？”肖大凤冷眼看着妹妹。
肖五凤立刻挺直腰板：“后悔什么？这下好了，不用交罚款，不用结扎，周旭的工作也保住了，就当没有生过她。”
她转身回屋，脚步有些踉跄。
孩子送走了，霉运就会离开了吧？
“小燕姐姐，你快开门！”简小虎用力地拍着西厢房的门，嘴里哈出一口白气，戴圆圆在旁边不停地跺脚。
肖燕放下笔，打开门，问：“怎么了？”
“你的表妹变成继祖伯伯的女儿了！”简小虎用手指着外面，说着天下奇闻。
“啊？”肖燕看看简小虎再看看戴圆圆，两人都点点头。
于是，肖燕拔腿跑出院门，去看看那个变成别人家孩子的表妹，都一个月了还没有大名和小名的表妹。
堂屋里，陈美芳看见三个孩子出了门，摸着大肚子，对着许兰凤唏嘘，“这肖五凤头脑壳坏了，活生生的孩子说送人就送人，她不怕做噩梦啊！”
许兰凤无语，看着扶着凳子踉踉跄跄走路的小女儿，怎么也想不通，又不是穷途末路，怎么就舍得送人呢？
肖五凤走了。
出了月子就嚷着要朱冬梅陪她回家，一刻也不想多待。
其实也怕遇到崔金花，听说那老夫妻两个人腊月二十会到这边。
肖大凤舍不得女儿，一咬牙，收拾包袱陪着肖五凤走了。
最起码，她回去了肖五凤不敢乱说话。
鞭炮声声，日子就滑到了八六年。
正月初一，戴山偷偷给肖燕看了她的工资单，她成了个小万元户。
正月初二，翁佳佳小朋友降生了，翁明哭倒在翁老头的坟前。
肖月小朋友在大年初五财神日子终于开了尊口，拱手说“恭喜发财”。
正月十五，于戴文小弟弟急吼吼地出来见了世面，戴圆圆正式升格为姐姐。
也是在这一天，杜子腾风尘仆仆赶来鸟村，送了一盏亭台楼阁式的会自动唱歌的花灯给了朱冬梅，一时之间，玫瑰的故事又变成了花灯情。
正月十八，陈继祖请全村老少吃红鸡蛋，庆祝他家的小千金一百天，并正式取名陈望雪。
二月初一，天空中只有一丝微亮，两艘水泥船慢慢驶离了荷花塘。
岸上没有送别的人，船上也没有惜别的人，就像他们来的那天一样，这么来了，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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