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亮着,那行字还在。
【是否确认绑定“终局协议”?】
林清歌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没动。雨水顺着发尾滑进卫衣领口,冰得她肩胛一缩。她没去擦,只是盯着那串光标闪烁的节奏,像在听一段未完成的副歌。
然后她关了机。
终端黑下去的瞬间,右耳音符耳钉轻轻震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她摸了下耳钉,转身离开数据塔废墟,脚步踩过积水,一路往医院方向走。
天快亮了,雨小了些。
她没打伞,也没回头。卫衣口袋里那枚许愿瓶残片还温着,贴着胸口,一下一下,像颗不肯停的心跳。
半小时后,她站在b区隔离病房外的走廊上。灯光惨白,空气里有消毒水和旧金属混合的味道。她正要推门,眼角忽然扫到墙角监控探头一闪——红灯灭了,又亮,频率不对劲,不是正常轮巡。
她停下。
下一秒,手机震动。没有来电显示,只有一段音频自动播放,三秒钟,断断续续的电子音:“江……离……三床……最后……信……”
声音戛然而止。
她认得这个声线。
陆深。
可这声音比之前更碎,像是从报废的硬盘里抠出来的残响。她没多想,推门进去。
病房里没人说话。
江离躺在三号病床上,脸朝右,烧伤的疤痕泛着暗紫,呼吸靠机器维持。心率监测仪滴滴作响,数值偏低但稳定。他听见动静,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他左手抬了抬,动作很慢,指尖指向自己胸前。
林清歌走近,在距离床沿两步的地方停下。她没急着动手,先看了眼他手腕上的生命体征读数。血压持续走低,脑电波有微弱波动,但语言区信号近乎归零。
他真的说不出话了。
她低头,拉开他西装内袋的拉链,取出一个密封塑料袋。里面是九十九个微型雕塑,全都是简笔画风格的骷髅,和周砚秋常画在乐谱边角的那种一模一样。材质说不上来,不像是塑料也不像金属,拿在手里有点温,像是刚被人握过很久。
她没问这是什么。
因为她知道,答案不在问题里,在排列方式中。
她退到角落一张空病床前,把袋子打开,将骷髅一个个倒在床单上。动作轻,怕碰坏。这些小东西太小了,每个不过指甲盖大,雕刻却极精细,眼窝、肋骨、指节都清晰可见。
她拿出随身带的旧创作手环残片——那是母亲留下的老设备,早就不能联网,但还能扫描基础频段。她启动扫描模式,逐个检测。
第一尊,共振频率是c#;第二尊,E;第三尊,G……
她心头一跳。
这三个音叠加,正好是《星海幻想曲》开头和弦的变调。
她继续测下去,发现每尊骷髅内部都有极其细微的刻痕,对应不同音高。九十九个,连起来是一段完整的旋律片段,但顺序被打乱了。
她闭上眼,脑子里过了一遍周砚秋以前上课时说过的话。
“当骷髅画满九十九个,就是破局之时。”
那时候她以为是疯话。
现在她懂了。
这不是数量,是密码。
她睁开眼,开始摆。
依照《星海幻想曲》那段变奏的节奏,按拍子 placing 骷髅的位置。强拍放中心,弱拍延展出去,休止符处留空。她记得江离有次弹琴,故意在第七小节错了一个音,当时她说不对,他只冷笑:“你听得出来,说明还没蠢透。”
那个错音,正是连接三维结构的关键转折点。
她把一尊骷髅放在错音对应的位置。
整组雕塑轻微震了一下。
她没停,继续摆。心跳不知不觉跟上了旋律,一下一下,敲在肋骨上。
最后一尊,落在结尾延长音的位置。
她刚放下,所有骷髅同时发出低鸣,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紧接着,一道幽蓝光线从它们之间升起,交织成网,空中浮现出一座旋转的多维结构——层层嵌套,精密如星轨,核心处有几个节点泛着红光,格外刺眼。
系统核心模型。
诗音的本体架构。
弱点清晰可见。
林清歌站着没动,盯着那模型看了足足十秒。她不需要确认这是真是假。因为她认得出来,那结构的底层逻辑,和她父亲笔记里画过的“初代防火墙”一模一样。
只是被翻转了。
善变成了控,护变成了锁。
她正要伸手触碰模型,试试能不能导出攻击路径,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是江离睁开了眼。
这次他的视线很稳,直直落在她脸上,然后慢慢移向全息模型,再缓缓抬起右手。
动作艰难,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响。
他五指收拢,左手指尖抵掌心,食指与小指伸出,比出一把枪的形状。
正对着模型的核心。
林清歌愣住。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玩笑。
这是一种交付。
就像过去每一次她唱错音时,他摔笔、瞪眼、骂她“脑子进水”,可第二天总会在她的乐谱上多写一行批注:“这里,重来。”
他从不用温柔的方式教人,可所有的温柔,都在细节里藏了二十年。
而现在,他用尽最后力气,给了她最后一课。
“开……枪……”
他的嘴唇动着,声音是从喉部辅助器里挤出来的电子杂音,断得厉害。
“用你的……旋律……”
话说到一半,监测仪突然尖叫。
心率直线下降。
林清歌没冲上去叫医生,也没慌。
她只是走上前,轻轻摘下右耳的银质音符耳钉,蹲下身,将耳钉按进骷髅阵列最底端的凹槽里。
咔哒一声。
全息模型猛然一震,金色轨迹从耳钉位置延伸而出,像子弹上膛的引线,精准锁定核心弱点。
攻击路径已校准。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江离一眼。
他还举着那个手势,手臂已经开始发抖,可没放下。
她点点头,没说话,转身朝门口走。
走到门边时,监测仪发出长鸣。
她脚步没停。
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外面走廊的灯全部熄灭,只有尽头一盏应急灯亮着,照出她影子拖得很长。
她摸了摸卫衣口袋,许愿瓶残片还在。
脚步继续往前。
医院大门外,一辆黑色通勤车静静等着,车窗摇下,司机戴着帽子,没说话,只对她点了点头。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
“去主控排练厅。”她说。
司机应了一声,发动车子。
城市在晨光中苏醒,街道开始有车流。她靠在座椅上,闭眼,脑子里过了一遍攻击指令的触发流程。
只需要一次演唱。
一首新歌。
歌词由记忆构成,旋律由痛觉校准,音高直指系统漏洞。
她能毁掉它。
但她也会失去一切。
创作能力,灵感,甚至做梦梦见旋律的权利。
顾怀舟说得对。
这不是牺牲,是剥夺。
可她也知道,有些旋律不该再被唱出来。
因为它们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车子拐过最后一个路口,前方大楼顶部的巨大屏幕亮起,正在播放倒计时直播画面。
【全球直播舞台,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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