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跟随埃拉拉穿过最后一道气密门,踏入核心实验室。当他的目光落在维生舱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一贯沉稳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紧闭着,仿佛沉睡在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他缓步上前,修长的手指轻轻贴上冰冷的舱壁。就在指尖触及玻璃的刹那,一道淡金色的流光自他掌心浮现,如同初升的朝阳穿透晨雾,竟毫无阻碍地渗过特制玻璃,缓缓流向舱内沉睡的身影。
埃拉拉震惊地扶住身旁的实验台,镜片后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她看见那道违背所有物理学常识的金色流光,在淡蓝营养液中舒展蔓延,将路栀苍白的肌肤映出温润的光泽。更令她心惊的是,监测屏上原本平稳的生理曲线突然出现微妙波动——尽管脑电图依旧沉寂,但全身的生物电信号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谐振模式。
金光在路栀周身流转,最终在她眉心汇聚成一点微芒。顾川闭目凝神,额间渗出细密汗珠。
良久,他缓缓收手,金光如潮水般退去,实验室重归冷色调的灯光。
「这不可能......」埃拉拉注视着监测屏上尚未平复的数据波动,声音里带着科学信仰被颠覆的震颤,「这种能量传递方式,完全超越了现有物理学的认知范畴。」
顾川睁开双眼,目光复杂地望向维生舱:「她的意识确实不在此处。但并非消散,而是去了一个......连我的道法都无法触及的所在。」他的指尖轻抚过舱壁,像是在隔空触碰师妹的脸庞,「就像被什么力量,带往了另一个维度。」
维生舱中,路栀的睫毛忽然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快得仿佛只是光影开的玩笑。
就在顾川转身欲离去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击穿了他的神魂。他眼前骤然陷入无边黑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然而下一秒,他的意识却轻飘飘地浮起,看见自己的身体颓然倒地。埃拉拉博士脸色骤变,迅速按下墙上的急救铃。几道白色身影破门而入,训练有素地将他抬起,匆匆推出实验室。
作为修道之人,顾川立即明白这是魂魄离体。他本欲跟随医护人员离去,却忽然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攫住。那力量如同深海漩涡,将他拽向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
四周的光影急速褪去,实验室的轮廓在视野中扭曲、消散。最后映入他感知的,是埃拉拉博士惊惶的面容,和远处观察窗前秦轶猛然站起身的身影。
随后,万物归于沉寂。
在这片吞噬一切感知的绝对虚无中,那道骤然迸发的金色光芒,犹如创世之初刺破混沌的第一缕曙光。顾川凝神望去,金光却灵巧地绕着他流转,最终悬停在触手可及之处。万千光点如流萤汇聚,渐渐凝结成朦胧的光团。
就在他试探着伸手的刹那,光团倏忽消散,又在不远处重新凝聚。顾川清晰地感受到一道穿透灵魂的审视目光——这团光华仿佛拥有独立的意识。一人一光在永恒的虚空中静静对峙,时间在此失去了流逝的意义。
正当顾川欲要开口,金光骤然迸发出夺目光华,幻化成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纵是见识过无数奇门遁甲的顾川,此刻也不由得屏息凝神。那龙身虽仅尺余,却鳞甲分明,每一片金鳞都流转着跨越时空的古老光泽。
金龙优雅地环绕着顾川游动,最终停在他面前,龙须轻颤,几乎触及他的鼻尖。就在这奇妙的对峙持续之际,一个稚嫩却威严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
「就是你为了窥探天机,折损了十年阳寿?」
顾川定了定神,执礼甚恭:「正是在下。敢问尊驾是哪位仙家?」
小龙傲娇地扭身游开:「不告诉你。反正你能掐会算,不过……」它故意拖长语调,龙尾轻摆,「你应该没有下一个十年可以消耗了吧~」
顾川苦笑颔首:「阁下明察。不知可否告知我师妹的意识现在何处?」
「她消耗过度,险些神魂俱灭。」小金龙甩了甩尾巴,「不过小爷我费尽周折才保住。意识需要温养,估摸着......得要十年八年。」
「十年八年……」顾川喃喃重复,眉宇间掠过一丝忧色。
「好了,你该回去了。」小金龙作势欲离。
「请留步!」顾川急忙唤道,「能否……让师妹早些醒来?」
小金龙狡黠地转身:「可以啊,不过……要用你剩余的阳寿来换。」
见顾川沉默,它故意凑近:「舍不得?」
顾川缓缓摇头:「非是顾某吝惜性命。只是师爷年事已高,还需人照料。」
「那就等你师爷仙逝后再来换。」小金龙正要施法,忽然龙须轻颤,不耐烦地朝顾川吹了口气,「回吧……」
顾川的意识如烟云般消散。
待他离去,一道柔和的银光乍现。小金龙立即游弋过去:「醒了?」
「你何必骗他?」软糯的声音带着不满。
「没骗他,十年阳寿我可不管。」小金龙得意地甩动龙尾。
「那我怎么感知到顾川师爷的阳寿又添了些许?」银光带着几分嘲讽,「为了还他这十年,你是打算让他师爷活成老妖怪吗?」
「诶~话不能这么说。」小金龙理直气壮地反驳,「那老小子要是不想活那么久,可以直接飞升啊,反正也就是临门一脚的事。」
「……你最好祈祷没人来找你算账。」
「小爷我才不怕。」小金龙掐指一算,「约莫个把月,咱们以后的娘就能醒了。啧啧,活了上千年,第一次要叫娘,还挺新奇。」
「没见识的玩意儿,现在都叫妈妈。」银光嫌弃地闪烁。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小金龙打了个哈欠,金光渐暗,「这一觉睡醒,咱俩就能真真正正在人间游玩一番了。」
金光与银光渐渐交融,在这片永恒的虚无中,织就一场等待了千年的缘分。星光在它们周围流转,仿佛在为这场重逢轻声吟唱。
————
青崖山云雾缭绕,半山腰的老院静卧在翠色之间。晨露未曦,九十高龄的师爷正弯着腰,在菜畦间耐心除草。手指刚触到一株野草的根茎,动作却微微一顿。
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自丹田升起,如春泉般漫向四肢百骸。这变化极其细微,寻常人绝难察觉,却让他花白的眉梢轻轻一扬。老人缓缓直起腰,望向西北方天际,目光仿佛穿透千山万水,看见了那片异国的实验室,看见了那道倔强消散的十年寿元,也看见了那条调皮捣蛋的小金龙。
他摇了摇头,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既无奈又了然的浅笑,低声轻喃:
「还是这般爱胡闹……」
山风拂过,带来竹叶的沙沙声响,像是在回应这句宠溺的责备。他复又弯腰,继续侍弄那些青翠的菜苗,仿佛方才的感应不过是山间再寻常不过的一缕清风。
————
治疗室内,急救后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消毒水的气味与未散的紧张交织,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顾川静卧在病床上,苍白的肌肤上布满了监测电极,像被某种未知的科技藤蔓缠绕。
旁边的仪器屏幕执着地跳动着令人费解的波形——心率近乎休眠状态,脑电波却异常活跃,这两种本该相悖的生命体征,此刻竟诡异地并存。
埃拉拉紧盯着那些完全违背医学常理的读数,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电子记录板的边缘。就在她准备呼叫工程师检查设备时,顾川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昏迷者苏醒时该有的茫然。他的眼神清明如镜,随后竟猛地坐起身,动作利落得仿佛只是从浅眠中醒来。
「怎么样?」守在床边的秦轶立即上前,声音里还带着未及掩饰的紧绷。
顾川抬手抚过额角,拭去一层细密的薄汗。
「我没事。」他的声音平稳得不合时宜,同时利落地摘除身上的电极贴片。随着他的动作,屏幕上那些异常的数据瞬间归零,只留下几条笔直的基线。
「栀栀的意识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他转向秦轶,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留在这里没有意义。」
「你们要放弃?!」埃拉拉忍不住上前一步,手中的记录板被她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发白。
顾川轻轻摇头,动作间带着修道之人特有的从容:「我们接栀栀回庄园休养。」他顿了顿,目光在秦轶脸上停留片刻,仿佛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语,「还有——」他的声音略微放轻,却让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栀栀怀孕了。」
这句话如同无声的惊雷。
秦轶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眸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困惑、还有一丝不敢确认的希冀在他脸上交织。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这不可能。」埃拉拉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里带着科学工作者的固执,「我们做过全套生理检测,包括最敏感的血检和激素水平分析,所有数据都显示没有妊娠迹象。」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乌斯教授,寻求着专业上的支持。
老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凝重:「确实如此。以我们现有的检测精度,不可能漏过这么重要的生理变化。」
然而埃拉拉说到最后,语气却不自觉地弱了下去。她想起刚才那道穿透维生舱的金光,想起那些违背物理定律的能量流动——这个东方男人身上发生的一切,已经超越了她毕生所学的科学认知。
顾川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秦轶,目光深邃如古井。他选择了隐瞒小金龙所说的「十年八年才能醒来」——在向师爷求证之前,他不能让这个不确定的消息成为新的负担。
秦轶终于从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嗓音沙哑得厉害:「确定?」
「确定。」顾川的目光毫不闪躲。那些仪器检测不出的结果,必定与那条神秘的小金龙有关。
医疗设备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在这个被科学与未知共同笼罩的空间里,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心事,却都为着同一个沉睡的灵魂而悬着一颗心。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回响。
埃拉拉的目光与乌斯教授无声地交汇,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老师,我尊重家属的决定。」
乌斯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他不是没有看见那道穿透维生舱的金色流光,再联想到路栀体内那些违背常理的基因改造,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好,那就准备转移吧。」老教授转向顾川,语气温和却带着医者的严谨:「这位先生,是否需要携带一些必要的监测仪器?毕竟长途转运,有备无患。」
顾川微微欠身,言辞恳切却坚定:「多谢教授好意,不过这些仪器,恐怕确实用不上了。」
乌斯教授的目光掠过那些价值连城的精密设备——这些让无数权贵趋之若鹜的尖端科技,在这个东方男子眼中却显得无足轻重。他不由得轻轻摇头,唇角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也罢。这个世界,终究有太多科学尚不能及的神秘角落。
他抬手示意助手开始准备转移手续,转身时望着窗外连绵的阿尔卑斯山脉,在心底默默感叹:或许有些奥秘,本就该留给时间去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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