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
凌宸站在竹楼门口，看着山下正在打扫战场的战友，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战场的残酷与沉重。
他的迷彩服上沾满了，泥土和不知是谁的血迹，手臂在攀爬时，被竹刺划开了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
排长走过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欣慰，有后怕，
更有无比的赞赏：“好小子！这次要不是你……我们可能就栽在这儿了。‘战场幽灵’……名不虚传！”
凌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排长，是我们一起打赢的。”
这是他军旅生涯中，第一次实战，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人。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或恐惧，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生命逝去的凝重。
战斗结束后的肃清和撤离阶段，凌宸异常沉默。
他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命令，检查尸体，收集情报，协助包扎伤员，搬运战友的遗体，
他的动作依旧精准、高效，甚至比平时更加一丝不乱，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某种东西，正在经历着剧烈的震荡。
回程的直升机上，引擎轰鸣。
没有人说话，气氛沉重得如同铅块。
凌宸靠在舱壁，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动的眼皮，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着几个画面，竹楼门被踹开的瞬间，那个回头望来的武装分子惊愕的眼神，
那双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冰冷而充满杀气的面孔，
子弹击中人体时沉闷的噗噗声，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不是训练场上的激光模拟，也不是对抗演练的空包弹。
这是真实的生命，在他手中终结。
他以为自己会恐惧，会恶心，甚至会有一丝扭曲的快感，毕竟，他消灭了敌人，保护了战友。
但都没有。
占据他心灵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仿佛有无形的重量压在了灵魂上，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滞涩。
他想起了父亲凌肖，那个铁打的汉子，
偶尔在深夜独坐时，眼神里会流露出类似的、深不见底的沉重。
他曾经不懂，现在，似乎触摸到了一点边缘。
这就是守护的重量吗？
用毁灭来践行守护？
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口清澈甘甜的灵泉。
泉水滋养了他的生命，赋予他超越常人的力量，而这力量，第一次用于剥夺他人的生命。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
对自身力量的认知，对职责的敬畏，以及对生命本身脆弱的悲悯。
他没有后悔。
那些武装分子罪行累累，死有余辜。
如果再重来一次，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但“正确”与“必要”，并不能完全抵消夺取生命，所带来的心理冲击。
回到驻地，经过简单的汇报和身体检查后，有一小段难得的独处时间。
凌宸没有回宿舍，而是走到了营地后方，那片熟悉的器械训练场。
深夜的训练场空无一人，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
他开始跑步，一圈，两圈……速度不快，但步伐沉重。
然后是俯卧撑，引体向上……
他用高强度的体能消耗，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和感觉。
汗水浸湿了作训服，肌肉发出酸痛的抗议，但他依旧不停。
直到体力近乎透支，他才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大口喘着气，望着墨蓝色的夜空和稀疏的星辰。
“感觉怎么样？”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凌宸没有回头，听出是班长赵超的声音。
他坐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尘土，
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班长，说不上来。不害怕，也不兴奋，就是……觉得沉。”
赵超在他身边坐下，递过来一根烟。
凌宸依旧摆手。
赵超自己点上，吸了一口，烟雾在月光下袅袅升起。
“第一次都这样。我当年也是。”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霜的平静，
“咱们当兵的，手里握着枪，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让该活着的人能好好活着。
今天牺牲的老李，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他。那些王八蛋，不死，就得有更多像老李这样的好人死，更多家庭破碎。”
“我知道。”
凌宸的声音有些沙哑，“道理我都懂。只是……”
“只是心里那道坎，得自己迈过去。”
赵超接过话，用力拍了拍凌宸的后背，力道很大，带着一种粗粝的安慰，
“你不是杀人机器，你会觉得‘沉’，说明你这里没坏。”
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这说明你还是个有血有肉、知道轻重的人。这才是最难得的。”
“记住这种感觉，凌宸。”
赵超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把它变成你的警醒，而不是负担。
让你以后每一次扣动扳机，都更加谨慎，更加明白为什么而战。
但绝不能让它变成你的枷锁，该出手时，就必须像今天一样，毫不犹豫！”
凌宸抬起头，看向赵超。
月光下，班长的眼神深邃而坚定。
那一刻，凌宸心中翻涌的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班长！我记住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赵超能看到，年轻士兵眼中那抹凝重，并未消失，却转化为了更加坚毅的光芒。
那是一种蜕变后的成熟，是稚嫩被残酷现实剥离后，露出的钢铁内核。
这次实战，
对凌宸而言，不仅仅是一次任务的完成，更是一次灵魂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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