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驿丞这么说，最惊讶的不是凌阳他们，反而是刚才那些跟着稀里糊涂跪下的官吏们。
他们跪在地上，互相偷偷交换着惊骇的眼神，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们这是听见了什么？
“齐天大圣孙悟空？！”
“就是几个月前在狮驼岭一棒定乾坤，杀得妖魔闻风丧胆的齐天大圣？”
天可怜见！
他们刚才真的没想那么多，
只是看着驿丞大人跪了，心想这群和尚里说不定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微服私访的大人物，比如皇亲国戚什么的。
反正跪错了又不会少块肉，跟着上司做总没错，这才顺势跪下的。
但是，他们是真没认出眼前这个穿着喜庆、看起来除了像猴子之外并无太多特殊之处的和尚，就是那位名震三界的齐天大圣啊。
一来，现在孙悟空没穿当时的那套披挂，辨识度差了不少。
二来，是当初的孙悟空是神威盖世，动辄山崩地裂，如今看起来除了像猴子之外，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三来，时间也确实过去了好几个月，对于他们这些寿命有限的凡人来说，几个月已经算是一段不短的时间，记忆难免有些模糊，再加上三界那么大，谁知道大圣会不会来他们这里。
种种因素叠加，导致他们一时间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想到了这毛和尚的真实身份，跪着的那些官吏有刚才的跪姿，变成五体投地，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好了，既然知道是俺老孙，那便起来回话。”
孙悟空伸手一招，这些官员全部一个个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他们见了孙悟空这一手，心里更加信服。
“你说说，那些笼子是怎么回事？”
驿丞闻言，也不扭扭捏捏，坦然道：
“适才大圣所问鹅笼之事，乃是当今国主无道之事。”
孙悟空道：“何为无道？说来与我听听。”
驿丞急忙道：
“大圣容禀！”
“此国原名比丘国，近有民谣流传，才改作了这‘小子城’之名。”
“事情源于三年前，有一老者，打扮做道人模样，仙风道骨，自称来自海外仙山。”
“他携一女子，年方一十六岁，那女子……唉，当真是形容娇俊，貌若观音，世间罕有。”
“这道人将那女子进贡与当今陛下。陛下……陛下爱其色美，惊为天人，当即宠幸在宫，册封为‘美后’。”
“自此以后，陛下便如同着了魔一般，把原有的三宫娘娘，六院妃子，全都抛诸脑后，全无正眼相觑，不分昼夜，只与那美后贪欢不已，沉湎温柔乡中，难以自拔。”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鄙夷与痛惜交织的神色：
“如此不知节制，纵欲无度，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如今不过三年光景，陛下便弄得精神瘦倦，眼窝深陷，身体羸弱，如同痨病鬼一般，饮食少进，命在须臾之间。”
“太医院召集天下名医，检尽古今良方，用尽珍奇药材，却皆如石沉大海，不能疗治其分毫。”
“而那进献女子的老道，因其‘进献有功’，深受我主信赖，被诰封为‘国丈’。
“正是这位国丈！”
驿丞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愤恨，“他言说有海外秘方，甚能延年益寿，甚至可得长生，前些日子，他假借去那十洲、三岛采集仙药，离开了些时日，如今归来，声称药材俱已完备。”
“但……但是那药引子，却是……却是歹毒无比，丧尽天良！”
驿丞说到这里，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几乎难以成言，他强忍着悲愤，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药引……需……需用着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的心肝，活取出来，煎汤服药，据那妖道所言，服下此药后，便有……便有千年不老之功。”
“大圣！您适才在街上所见，那些鹅笼里的小儿，俱是官府按户籍名册，挨家挨户挑选出来的，符合年岁的男童。”
“养在里面，如同圈养待宰的猪羊牲畜一般，只等那昏君下令，便要……便要开膛破肚，取其心肝。”
“这些孩童的父母，哪个不是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可……可他们惧怕王法，惧怕国王的淫威，惧怕那妖道的邪术，敢怒而不敢言，甚至连放声啼哭都不敢。”
“只能眼睁睁看着骨肉被关入笼中，等待那绝望的命运，
久而久之，民怨沸腾，却又无可奈何，遂有那‘小儿城’的民谣传播开来，以此暗讽这无道昏君与吃人的世道。”
孙悟空听到这里，怒气大涨，
“那老道士是个什么道士，竟然如此歹毒，献出如此毒药方，”
“那君王也是歹毒，真没想到这天下竟然还有如此君王，当真是枉为君父。”
“竟然因为一己私欲，要置千百孩童于不顾，当真是丧心病狂。”
见孙悟空怒气冲冲，驿丞急忙跪拜下去，以头抢地。
“如今大圣驾临，还望大圣救孩子脱离苦海。”
“请大圣救孩子脱离苦海。”
刚才的那些官员们齐刷刷地再次跪拜下去。
如果说先前那一跪，是为了富贵和小命，那现在这一跪，就是纯粹地跪拜孙悟空了。
听见他们的请愿，孙悟空闭上双眼的同时，也将刚才的茶一饮而尽。
房间内，
鸦雀无声。
猪八戒没说话，他们也在等孙悟空做出决策，不知何时起，他们早就习惯了听从大师兄的吩咐。
等了许久，
孙悟空才缓缓睁开眼，眼眸之中。
渗着慑人的红血丝。
但孙悟空没有愤怒地咆哮
也没有歇斯底里地怒吼
而是将已经喝完的茶水，
往桌子上一放，
吐出嘴里的茶沫子，
道：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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