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小妤那缕由极致情感共鸣而显化的残魂，如同投入滚烫岩浆中的一滴冰水，虽瞬间蒸发，却在凌谕那被杀戮与疯狂灼烧的灵魂深处，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清醒印记。
残魂消散，点点冰蓝星辉融入血色的空气中，也融入了凌谕空洞的眼眸。他跪在尸山血海之中，抱着头，压抑的呜咽声渐渐低沉，最终化为一片死寂。没有再次爆发，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与血污交织，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有之前的猩红与混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无尽痛苦与悔恨后的、如同万古寒潭般的深邃与平静。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脚下堆积的尸骸，扫过被夷为平地的万法天城废墟，扫过远处那些在威压下瑟瑟发抖、却不敢逃离的麾下修士。
他看到了墨渊眼中那深切的担忧，看到了林清瑶脸上未干的泪痕与终于松一口气的神情，也看到了影谕那灰白色眼眸中一如既往的沉默。
“我……”凌谕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没事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身形有些踉跄，但脊梁却挺得笔直。他不再看脚下的血腥，目光投向远方残阳如血的天空，仿佛要穿透这片星域，望向更遥远的未知。
“传令，”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停止一切征伐。清理此地，收敛……亡者。所有缴获资源，登记造册，运回星尘阁……不，运回我们在玄黄大世界新建的‘谕天城’基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墨渊和林清瑶：“墨大哥，清瑶，安抚伤员，整顿军纪。此次……伤亡颇重，厚恤其族。若有……心生退意者，发放资源，准其离去，不得阻拦。”
这番命令，条理清晰，冷静得近乎冷酷，与之前那个只知杀戮毁灭的“魔神”判若两人。墨渊和林小瑶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欣慰！他们知道，那个理智的、有担当的凌谕，终于回来了！
“是！老弟（前辈）！”两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立刻转身去执行命令。他们知道，凌谕需要时间独处。
大军开始有序地动了起来，收敛同伴尸骨，清理战场，虽然气氛依旧沉重，却少了那份令人窒息的疯狂与绝望。
凌谕独自一人，缓缓走向一片相对干净的高地。他挥手布下一道简单的隔绝禁制，盘膝坐下。他没有立刻疗伤，也没有查看收获，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逐渐被夜幕吞噬的天际线。
脑海中，妍小妤残魂消散前那悲伤而包容的眼神，与金煌圣人临死前那鄙夷的斥责，如同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反复交织、碰撞。
“为了一具死尸……屠戮苍生……”
“凌谕……不要再这样了……这样的你……让我好陌生……”
这两句话，如同两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道心之上。他之前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偏执，在这两面镜子的映照下，显得如此丑陋，如此……可悲。
他真的错了吗？为了复活挚爱，就可以践踏一切，视众生如草芥吗？复活后的小妤，若知晓这一切，真的会开心吗？还是会像那残魂一样，为他心痛，为他悲伤？
无尽的反思与拷问，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灵魂。但这一次，他没有再陷入疯狂，而是以一种近乎自虐的冷静，去直面这一切。痛苦，如同硫酸般腐蚀着他的内心，却也让他变得更加清醒，更加……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繁星开始在天幕上闪烁时，凌谕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中，所有的迷茫、痛苦、悔恨，都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东西所取代——那是一种明悟，一种决绝，一种……找到了真正方向的坚定！
他站起身，撤去禁制，仰望星空。夜风吹拂着他染血的长发和衣袍，猎猎作响。他的身影在星空下，显得孤寂而挺拔。
墨渊和林清瑶处理完杂务，悄然来到他身后，默默守护。
凌谕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星海，望向了宇宙的根源，望向了那冥冥中掌控一切的无上法则。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却如同誓言般，响彻在这片寂静的废墟之上，也响彻在他的道心深处：
“我，凌谕，今日立誓。”
“不再迷失于杀戮，不再沉溺于仇恨。”
“我要寻的，不是毁灭之道，而是……重生之道！”
“我要证的，不是无敌之力，而是……守护之力！”
“我要走的，不是尸山血路，而是……超越之路！”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宏愿：
“我要证道！证我心中之道，有情之道，守护之道！”
“我要证天！证这天地法则，并非只有冰冷无情，亦有轮回往复，一线生机！”
“我要证心！证我本心不变，纵使历经磨难，痴心不悔，挚爱不移！”
“我要证己！超越过往之我，成就新生之我，以我之力，开创新的规则！”
这番誓言，如同洪钟大吕，震得墨渊和林清瑶心神激荡！他们从凌谕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气魄与境界！这不再是那个只为一人而疯狂的复仇者，而是一个真正开始审视自身、审视天地、立志要走出自己道路的求道者！
凌谕缓缓低下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大地，望向了那传说中众生归宿的幽冥之地。他脸上的坚毅渐渐化为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与……深不见底的思念，低声喃喃，仿佛在询问着冥冥中的存在，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小妤……你在九泉之下……过得……可还安好？”
“若黄泉有知……能否……托梦于我……”
“告诉我……我如今选择的这条路……对吗……”
夜风呜咽，卷起地上的血腥气，却吹不散那话语中蕴含的、刻骨铭心的深情与牵挂。
墨渊和林清瑶对视一眼，眼中既有欣慰，也有沉重。他们知道，凌谕并未放弃复活妍小妤的执念，但他选择了一条更加艰难、却也更加光明正大的道路。这条路上，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他找回了自己的本心。
凌谕收回目光，眼中的柔情被坚毅取代。他转身，看向墨渊和林清瑶，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虽然疲惫却无比真实的淡淡笑容。
“走吧，回谕天城。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他迈开脚步，踏过焦土与废墟，走向星空下的远方。背影依旧孤寂，却不再疯狂，而是充满了一种破而后立的决然与力量。
证道之路，已然开启。而他对妍小妤的思念与誓言，将成为这条路上，最明亮也最沉重的灯塔。
喜欢道之始祖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道之始祖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