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谕一手牵着女儿凌玥,一手牵着那名叫小石头的男孩,缓步走在谕天城西区略显拥挤的街巷中。这里不如城中心那般恢弘整洁,低矮的石屋木楼鳞次栉比,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灵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潮湿气息。这里是许多低阶修士、小商贩及依附于谕天城的凡人杂役聚居之地,充满了鲜活而真实的市井百态。
小凌玥显然对这片区域很熟悉,蹦蹦跳跳地指着路,冰蓝色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两旁摊贩上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小石头则显得有些紧张,小手紧紧攥着凌谕的手指,低着头,脚步迟疑,越靠近“家”,他的小脸就越发苍白。
“就在前面那条巷子最里面……”小石头的声音细若蚊蚋,指向一条更为狭窄、光线昏暗的小巷。
巷子深处,一间低矮的石屋孤零零地立着,屋门虚掩,门板上有着深深的裂痕,窗纸也破了几处。与周围其他虽然简陋却还算整洁的房屋相比,这间石屋显得格外破败冷清。
还未走近,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夹杂着女子低低的啜泣和男子烦躁的呵斥。
“……都怪你!生的好儿子!资质愚钝也就罢了,还这般不听话!整日不见人影,定是又跑去哪里野了!这点灵石连给你买淬体丹都不够,还要操心那孽障!”这是男子粗哑的声音。
“呜呜……你怪我有什么用?石头他还小,贪玩些也正常……你整日就知道打骂,他怎会愿意回来?”女子哭泣着反驳。
“小?隔壁老王家的铁柱,比他小半岁,都已经能引气入体了!再看看他!烂泥扶不上墙!早知道当初就不该……”
听到这里,小石头浑身一颤,猛地停下脚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身就想往回跑。凌谕却轻轻拉住了他,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平静而温和:“别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小石头慌乱的心莫名安定了几分。凌谕站起身,对身旁的小凌玥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牵着小石头,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几张歪斜的凳子,以及角落里一张铺着干草的床铺。一对看起来三十余岁、面容憔悴、衣着打满补丁的夫妇正相对而坐,男子满脸怒容,女子则以袖掩面,低声哭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丹药和绝望的气息。
见到有人推门进来,夫妇二人都是一愣。那男子警惕地站起身,喝道:“你们是谁?来我家作甚?”他目光扫过凌谕那一身看似普通却气质非凡的黑袍,以及小凌玥那明显不是凡俗人家的精致穿戴,语气不由弱了几分。
女子也止住哭泣,惊慌地看向门口,当她的目光落在凌谕身后、那个低着头、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时,顿时失声惊呼:“石头!你……你跑哪去了?!”她下意识想冲过来,却被丈夫一把拉住。
小石头听到母亲的声音,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死死抓着凌谕的衣角,不敢抬头。
凌谕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对夫妇,将屋内窘迫的景象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他并未显露任何威压,只是如同一位路过此地的寻常长者,语气平和地开口:“二位便是小石头的父母吧?我姓凌,路过巷口,见这孩子独自在外,天色已晚,便送他回来。”
那男子闻言,脸色变幻,看了看凌谕,又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强压着火气道:“原来如此……有劳……有劳先生了。这孽障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说着,便伸手要去拉小石头,“还不快过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小石头吓得往后一缩,躲到了凌谕身后。
凌谕微微侧身,挡在了小石头面前,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那男子:“孩子贪玩,天性使然。阁下何必动怒?”
男子被凌谕那看似平淡却深邃的目光看得心头一悸,语气不由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无奈与苦涩:“先生有所不知!这世道艰难!我们这等资质平庸之人,在这谕天城讨生活不易!就指望他能有点出息,将来不至于像我们这般……可这孩子,资质驽钝,又不肯用功,整日就知道玩闹!我……我也是恨铁不成钢啊!”
那女子也抹着眼泪道:“是啊先生,我们不是不疼他……只是……只是实在没有办法啊……”
凌谕静静听着,未置可否。他低头,看向躲在自己身后、偷偷抬起泪眼望着父母的小石头,温和地问道:“小石头,你爹娘说的,可是实情?你真的……不肯用功修炼吗?”
小石头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带着哭腔,却倔强地反驳:“我……我用了!可是……可是我总是学不会!阿爹教的引气法,我练了好久,肚子还是疼!阿娘教的符文,我画了好多遍,总是歪的!他们……他们就说我笨!说我是废物!”他越说越委屈,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凌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小石头的头顶,一股温和至极、不带丝毫强迫意味的仙念,悄无声息地探入其体内。片刻后,他收回手,心中已然有数。
小石头的资质确实平庸,经脉细弱,灵气亲和度低。但问题根源并非全在资质,更在于……教授的方法与他的体质完全不符!他父亲显然是体修路数,教的引气法霸道刚猛,以他的经脉根本承受不住,强行修炼自然痛苦不堪。他母亲教的符文,则需要极强的精神专注力与灵气微操,对他而言更是难如登天。方法错误,事倍功半,甚至反受其害,孩子自然心生畏惧,进而被认定为“愚钝”。
凌谕抬起头,看向那对焦急又无奈的夫妇,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二位,可知‘因材施教’四字?”
夫妇二人一愣。
凌谕继续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小石头经脉细弱,不宜强行刚猛之法;心思质朴,不善精巧微操之技。但这并非意味着他愚钝无用。或许,他的长处,不在于力,而在于‘韧’;不在于巧,而在于‘恒’。强行让他走不适合的路,如同让游鱼攀爬,令飞鸟潜泳,非但其苦难言,更是扼杀其天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陋室,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谕天城内,亦有专为稚童开设的‘蒙学堂’,由城中善堂与几位心善的修士主持,传授最基础的养气健体之法,因势利导,花费亦是不多。为何不送他去试试?总好过在家中,因法不得当而徒增痛苦,伤了父子亲情。”
那对夫妇被凌谕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思索与惭愧之色。他们何尝不知蒙学堂?只是觉得那等地方教不出什么大本事,又心疼那点微薄的费用,才一心自己教导,却不想竟是南辕北辙。
“至于资质……”凌谕轻轻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目光中带着鼓励,“修行之路,漫长无比。初始快者,未必能行远;起步慢者,或可后发先至。心性、毅力、机缘,远比先天资质更为重要。只要道心坚定,持之以恒,纵是凡铁,亦有百炼成钢之日。”
他这番话,不仅是说给小石头父母听,更是说给身边仰着小脸、似懂非懂的小凌玥听。修行之道,根基在德,贵在坚持。
小石头仰头看着凌谕,虽然不太明白那些深奥的道理,但能感觉到这个叔叔话语中的善意与鼓励,心中那股委屈和自卑,似乎消散了不少。他怯生生地看向父母。
那男子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对着凌谕深深一揖:“先生金玉良言,如雷贯耳!是在下……是我夫妇二人糊涂!钻了牛角尖!多谢先生点拨!”那女子也连忙躬身行礼,眼中含泪,却是感激的泪。
凌谕微微颔首,伸手虚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孩子还小,未来的路长着呢,莫要因一时之困,断了亲情,误了前程。”说着,他从袖中(实则从储物空间)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布袋,递到那女子手中,淡淡道:“这里面是些温养经脉的普通药材和几块下品灵石,算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送他去蒙学堂吧,剩下的,补贴家用。”
那对夫妇接过布袋,入手沉甸甸的,神识略一探查,顿时骇然!那哪里是普通药材和下品灵石!分明是数株灵气盎然、他们只在传闻中听过的百年灵参,以及……数十块晶莹剔透、灵气远超寻常的……上品灵石!这足够他们全家数年用度,甚至能买下更好的功法!
“这……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男子声音颤抖,就要推辞。
“收下吧,”凌谕语气不容拒绝,“不是给你们,是给孩子的。希望他将来,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他不再多言,牵起小凌玥的手,对那小石头温和一笑,“小石头,以后要听爹娘的话,好好去学堂。若有难处,可去城西‘善德堂’寻一位姓墨的先生,就说是一位姓凌的故人让你去的。”
说罢,他对那对千恩万谢、几乎要跪下的夫妇微微点头,便牵着女儿,转身走出了这间陋室。
夕阳的余晖将父女二人的身影拉长。小凌玥仰头看着父亲,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崇拜:“爹爹,你好厉害!几句话就让小石头的爹娘不吵架了!”
凌谕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微微一笑:“很多时候,解决问题的,不是力量,而是理解和沟通。”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间在暮色中亮起微弱灯火的小石屋,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对他而言,这只是仙途漫长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但或许对于那个叫小石头的孩子,对于那个濒临破碎的家庭,今夜,便是命运转折的开始。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离去后,那小石头站在门口,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漆黑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男孩紧紧攥住了拳头,心中默念:“姓凌的先生……墨先生……善德堂……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星火虽微,亦可燎原。仙尊无意间播下的一粒种子,谁又知道,未来会长成怎样的参天大树呢?
凌谕带着女儿,踏着月色,缓缓走向那座灯火辉煌的问道宫。城西的贫寒与挣扎,城中心的繁华与威严,仿佛是两个世界。但这一切,都在他的守护之下。而这,便是他身为城主的责任,也是他追寻大道途中,不可或缺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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