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在清平村小学的红砖墙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蝉鸣如沸，密密麻麻地塞满整个天空，李晓聪站在校门口，崭新的蓝布书包背在肩上，后颈的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淌，浸湿了衣领。衣角还沾着昨晚帮王婶浆洗时留下的皂角清香，此刻却混着暑气，蒸腾成一股酸涩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滚烫的铁门，金属锈味混着操场边梧桐树被晒得发焦的气息扑面而来，恍惚间竟像踏入一座烈焰灼烧的战场。
教室里吊扇吱呀作响，却吹不散闷热的空气。当李晓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读书声突然戛然而止。周文轩攥着课本的手指节发白，额头上的汗珠滴在书页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林小柔偷偷将椅子往旁边挪了半寸，塑料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班主任陈老师扶了扶玳瑁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把锈钝的刀：“李晓聪，你确定要继续读书？不是又来捣乱的？”
“老师，我想重新开始。” 李晓聪站得笔直，校服领口被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后背的汗水却在布料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昨天预习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鲁迅描写捕鸟那段，用‘扫开、露出、支起、撒下’几个动词，把过程写得特别生动……”
“哟呵，还学会咬文嚼字了？” 后排的赵虎突然站起来，故意把课本摔在桌上，震得粉笔灰簌簌掉落，混着空气中的浮尘在光束里翻滚，“上次你把毛毛虫放我书包，怎么不这么用功？”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像无数根细针扎在李晓聪心上。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掐出月牙形的红痕，却还是挤出个笑：“赵虎，放学我帮你补数学？你上次应用题……”
“谁要你假好心！” 赵虎抓起半块橡皮砸过来，不偏不倚砸在李晓聪额角，立刻肿起个红包。陈老师重重拍了下讲台，震得讲台上的粉笔盒都跳了跳：“都给我安静！李晓聪，坐最后一排。”
数学课上，李老师在黑板上写二元一次方程。粉笔灰落在他汗湿的后颈，又被汗水冲成一道道灰痕。李晓聪盯着例题，鼻尖沁出的汗珠滴在草稿纸上，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当老师提问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举手，手臂上的汗珠顺着袖口流到手肘：“老师，我会！设鸡有 x 只，兔有 y 只，根据头和脚的数量关系，列方程组……”
“作弊的人当然会！” 不知谁喊了一句，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李晓聪的手僵在半空，看见前排的小翠正把课本挡在面前，和同桌交头接耳，两人的目光时不时瞥向他，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湿透了衬衫，他却咬着牙把解题步骤说完，声音比刚才更响亮，在闷热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午休时分，食堂飘来白菜炖粉条的香气，混着蒸笼的热气，让人喘不过气。李晓聪端着饭盒在人群中徘徊，汗水模糊了视线。最后在角落找到空位，刚坐下，就见三个男生端着餐盘走过来，故意把汤汁洒在他桌上：“这里有人！” 褐色的汤汁漫过他的课本，洇湿了 “好好学习” 四个字，墨水晕染开来，像极了他此刻混乱又委屈的心情。
“我帮你擦！” 林小柔突然出现，掏出碎花手帕。李晓聪慌忙摆手，却不小心碰倒了饭盒，菜汤溅在林小柔鞋面上。“对、对不起！” 他手忙脚乱地去捡，额头又撞上桌子角，疼得眼眶发红。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滴进残留的菜汤里。
“假惺惺的！” 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班长陈美娟抱着作业本经过，鼻孔朝天，马尾辫随着步伐甩来甩去，“上次破坏文艺汇演的音响，现在装什么好学生？” 她故意用力甩了下马尾辫，辫梢扫过李晓聪脸颊，像条带刺的鞭子。周围的同学哄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扇子扇动的声音，却驱散不了李晓聪心中的寒意。
放学铃声响起时，毒辣的太阳依旧高悬。李晓聪的课本已被涂满 “坏孩子” 的字样，有些字迹还被口水晕开，黏腻地贴在纸上。他默默收拾书包，突然发现课桌肚里塞着团废纸，展开竟是用红笔写的 “滚出班级”。指甲深深掐进纸里，几乎要将它撕碎，可想起王伯在病床上虚弱的笑容，又慢慢把纸抚平，叠成方块放进书包。汗水滴在纸上，将 “滚” 字的最后一捺晕染得模糊不清。
回家路上，热浪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李晓聪路过供销社，听见老板娘和顾客闲聊：“王家那孩子，看着是变了，可狼能改了吃肉的性子？” 他攥紧书包带，加快脚步往家跑，后背的汗水把书包带都浸湿了。却在巷口撞见赵虎等人，他们手里拿着弹弓，弹弓上的皮筋被晒得发烫，泛着油亮的光。
“想走？” 赵虎拦住去路，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听说你给周文轩讲题？以后我们的作业，你全包了！” 话音未落，一颗石子擦着耳边飞过，砸在墙上迸出火星，溅起的碎屑落在李晓聪手臂上，烫得他缩了缩。
李晓聪摸了摸发烫的耳垂，从书包掏出作业本，纸张边缘已经被汗水浸得发软：“我可以帮你们。”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股冷硬，“但不是替写作业，是教你们方法。” 赵虎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挑衅的笑，准备再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张明远叼着老烟袋从拐角处转出来，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干啥呢？光天化日欺负人？” 他拍了拍李晓聪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这小子昨天帮我修好了二八杠，车链子上的油都擦得锃亮。” 赵虎等人对视一眼，骂骂咧咧地散开了。
监控室里，空调嗡嗡作响，却驱散不了凝重的气氛。李思成将雪茄狠狠按灭在烟灰缸，烟灰溅在控制台的按钮上。屏幕里儿子被欺负的画面，让他想起自己创业初期被竞争对手泼油漆的夜晚。林宛如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手帕：“让他回来吧，我不想看他受这样的委屈……”
“这才哪到哪？” 李思成的声音像淬了冰，可紧握扶手的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通知张明远，启动‘同窗试炼’，是金子，就得经得起千锤百炼。” 他望着屏幕中倔强的身影，喃喃自语：“儿子，当年你爹在商海沉浮，可比这难上千百倍……”
深夜的王家小院，油灯在穿堂风里摇晃，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李晓聪正在补被汤汁浸湿的笔记，蚊虫围着油灯嗡嗡打转，在他手臂上叮出一个个红包。王婶端来一碗绿豆汤，心疼地摸着他额角的淤青：“晓聪，要不咱……”
“婶，我没事。” 他大口喝着绿豆汤，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暑气，突然抬头，眼神坚定如炬，“等我考了全班第一，他们就会相信我了，对吧？” 窗外，蛙鸣阵阵，月光透过竹帘洒在少年认真的侧脸上，为这场关于成长与救赎的征程，镀上一层朦胧却坚定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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