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潞州城的城墙染成了暗红色,像蒙了一层凝固的血。赵烈趴在离城三里外的土坡上,野草的尖刺扎得他脸颊发痒,却不敢动 —— 他的目光正盯着城墙下密密麻麻的梁军大营,黑色的帐篷连成片,像一群啃食城池的蝗虫。
“梁军把潞州围得跟铁桶似的。” 李嗣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指尖在 “漳河” 两个字上点了点,“城西是漳河,他们架了浮桥,粮草应该是从那边运过来的;城南和城北都是步兵营,城东是骑兵,专门防我们从晋阳来的援军。”
赵烈点点头,从怀里摸出块炭笔,在自己画的简易图上标记 —— 这是他跟工匠营老周学的,把看到的地形、敌军部署记下来,比光靠脑子记清楚多了。他指着梁军大营和漳河之间的一片树林:“将军,那边的树长得密,要是能从树林绕过去,说不定能摸到粮道。”
李嗣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皱了皱:“梁军肯定在粮道附近设了巡逻兵,不过你说得对,要解潞州之围,先得断他们的粮 —— 城里的守军撑不了多久了,昨天我们看见城墙上的士兵,都瘦得只剩骨头了。”
两人悄悄退下土坡,翻身上马,朝着河东军的临时营地赶去。路上尽是被马蹄踏烂的庄稼地,偶尔能看见几具流民的尸体,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赵烈赶紧别过头,却还是忍不住想起爹娘 —— 要是他们还活着,会不会也成了这样?
“别多想。” 李嗣源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放缓了马速,“我们早点打退梁军,就能少些人饿死、战死。这乱世,能做的只有往前走。”
赵烈握紧缰绳,用力点头。他想起昨天进营时,李克用正站在帐外,望着潞州的方向,头发好像又白了些。昭宗被杀的消息像块石头压在所有人心里,士兵们虽然没说,却都憋着一股劲,连操练时的喊杀声都比平时响。
回到营地,军议已经开始了。大帐里挤满了将领,李存孝正站在地图前,手里的长槊指着潞州城:“梁军虽然人多,可他们的营寨太密集,只要我们集中兵力从城东冲,一定能撕开个口子,跟城里的守军汇合!”
“不行!” 李存信立刻反对,他指着地图上的漳河,“梁军的骑兵都在城东,我们冲过去,他们正好用骑兵包抄我们的后路。而且城里的守军不知道我们来了,贸然冲锋,只会白白送死!”
“你又怕了!” 李存孝瞪着他,长槊在地上顿了一下,“上次山谷设伏,要不是我带骑兵拦着,梁军早就跑了!现在解潞州之围,就得硬冲!”
“硬冲?你知道梁军有多少人吗?十万!我们只有五万!” 李存信也来了火气,“要是把兵力都投在城东,梁军从城西绕过来,断我们的粮道,我们怎么办?”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帐里的将领也分成了两派,有的支持李存孝,觉得应该速战速决;有的支持李存信,觉得该稳扎稳打。李克用坐在主位上,手指敲着案几,脸色越来越沉。
“都别吵了!” 李嗣源突然开口,他把赵烈画的简易图递到李克用面前,“刚才我和赵烈去侦察,发现梁军的粮道在漳河岸边,从树林能绕到粮道后面,要是我们夜袭粮道,烧了他们的粮草,梁军肯定会乱!”
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张简易图上。李克用拿起图,仔细看了看,又看向赵烈:“你说说,从树林到粮道,要走多久?梁军的巡逻兵多不多?”
赵烈赶紧站起来,指着图上的树林:“回大人,树林有二里地,里面的路难走,骑兵过不去,只能步兵去。我们观察了一个时辰,梁军的巡逻兵半个时辰来一次,每次五个人,手里就带了短刀,没带长兵器 —— 他们觉得粮道在大营后面,我们不敢来。”
“步兵夜袭?” 李存信皱了皱眉,“粮道肯定有守军,至少得一千人才够,要是被梁军发现,跑都跑不了。”
“我带五百人就行。” 赵烈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帐里的将领都愣住了 —— 一个刚升亲兵的少年,竟然敢主动请战,还只要五百人。
李存孝眼睛一亮:“好小子!有胆子!我给你派五百精锐,再让我的副将跟着你,保证能烧了梁军的粮草!”
“不行!” 李嗣源赶紧拦着,“赵烈没带过这么多人,而且夜袭凶险,得有经验的人带队。我去吧,赵烈跟我一起,他熟悉地形。”
李克用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就按嗣源说的,你带五百步兵,赵烈当向导,今夜三更出发,务必烧了梁军的粮草。存信,你带骑兵在漳河对岸接应,要是梁军追出来,就缠住他们;存信,你率大军在营外列阵,要是梁军乱了,就趁机攻城!”
“是!” 将领们齐声应道,李存孝虽然没当成主攻,却也没再反对,只是拍了拍赵烈的肩膀:“小子,好好干,烧了粮草,我请你喝酒!”
军议结束后,李嗣源带着赵烈去挑选士兵 —— 都是身强力壮的步兵,每人带了一把短刀、一支火箭,还有一块干饼。老周还特意给他们做了几副简易的爬墙梯,用藤蔓捆着,轻便又结实。
“夜里冷,把这个带上。” 李嗣源递过来一件羊皮袄,“漳河边风大,别冻着了。还有,一会儿跟在我后面,别乱跑,遇到梁军,先躲,躲不开再打。”
赵烈接过羊皮袄,心里暖暖的 —— 自从爹娘死后,还没人这么关心过他。他把羊皮袄裹紧,又摸了摸怀里的兵书,油布被他重新包了一遍,生怕进水。“将军放心,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三更天,月亮躲进了云层,天黑得像泼了墨。赵烈跟着李嗣源,带着五百士兵,悄悄钻进了树林。树枝刮着甲胄,发出 “沙沙” 的响声,士兵们都屏住呼吸,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终于到了树林边缘。赵烈趴在地上,往漳河方向看 —— 月光下,能看见一条土路,路上停着十几辆马车,应该是梁军的粮车,旁边搭着几个帐篷,门口站着两个守军,正缩着脖子打盹。
“前面就是粮道了。” 赵烈低声对李嗣源说,“粮车旁边的帐篷里,大概有五十个守军,巡逻兵刚过去,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再来。”
李嗣源点点头,对身边的副将说:“你带两百人,去解决门口的守军,再把粮车周围的帐篷围起来,别让一个梁军跑了。我带两百人,用火箭烧粮车。赵烈,你带一百人,守在树林口,要是巡逻兵来了,就先拦住他们。”
“是!” 众人分头行动,赵烈带着一百人躲在树林口的草丛里,手里紧紧握着短刀,耳朵竖得老高,听着粮道那边的动静。
没过多久,就听见 “噗通” 一声,应该是门口的守军被解决了。接着,是帐篷被掀开的声音,还有梁军的惊叫声,很快又安静下来 —— 看来副将已经控制住了帐篷里的守军。
“放火箭!” 李嗣源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几十支火箭射向粮车,“轰” 的一声,粮车上的干草先着了,火焰很快蔓延到粮食上,照亮了整个粮道。
“着火了!着火了!” 梁军的喊叫声从远处传来,应该是巡逻兵发现了。赵烈握紧短刀,对身边的士兵说:“都准备好了,等他们过来,先扔石头,再冲上去!”
很快,五个梁军巡逻兵跑了过来,看见粮车着火,都慌了神。“快,快去报信!” 其中一个人刚要转身,就被赵烈他们扔出的石头砸中了脑袋,倒在地上。剩下的四个想跑,却被士兵们围了起来,没一会儿就被解决了。
“撤!” 李嗣源的声音传来,赵烈赶紧带着士兵,朝着漳河对岸跑。刚跑到河边,就看见李存孝的骑兵冲了过来,正跟追来的梁军厮杀。
“快上浮桥!” 李存孝大喊,手里的长槊刺穿了一个梁军骑兵的胸膛。赵烈跟着李嗣源,踩着浮桥往对岸跑,脚下的木板晃得厉害,河水溅在脚上,冰凉刺骨。
刚跑到对岸,就听见身后传来 “轰隆” 一声 —— 梁军为了阻止他们,竟然把浮桥烧了。李存孝骑着马,来到李嗣源身边:“将军,粮道烧了,梁军的大营已经乱了,我们现在要不要趁机攻城?”
李嗣源摇摇头,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粮道:“先回营,跟节度使大人汇合,再按计划攻城。现在梁军虽然乱了,可兵力还在,不能冒险。”
赵烈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着气,看着粮道的大火,心里一阵激动 ——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这么重要的行动,而且成功了!他摸了摸怀里的兵书,忽然觉得,爹留下的这本书,真的能帮他做很多事。
回到营地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李克用站在营门口,看见他们回来,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好!好!嗣源,赵烈,你们立了大功!粮道一烧,梁军肯定撑不了多久了!”
士兵们都围了过来,拍着赵烈的肩膀,夸他胆子大、看得准。王二跑过来,递过来一碗热汤:“小子,你可真行!以后你就是我们营的英雄了!”
赵烈接过热汤,喝了一口,暖到了心里。他看向李嗣源,李嗣源也在看他,眼里带着赞许:“好好休息,一会儿还要攻城,有的忙呢。”
辰时,河东军的号角声响起,这一次,是攻城的号角!赵烈跟着李嗣源,站在潞州城的东门外,看着士兵们推着攻城梯,朝着城墙冲去。梁军的箭像雨点一样射下来,有的士兵中了箭,倒在地上,后面的士兵立刻补上去,没人后退。
“冲啊!” 李存孝骑着马,第一个冲到城墙下,手里的长槊挑飞了几个想推攻城梯的梁军。李存信则带着步兵,用盾牌挡住箭雨,掩护攻城梯往上搭。
赵烈跟着李嗣源,躲在盾牌后面,往城墙上看 —— 城墙上的梁军已经乱了,有的在射箭,有的在搬石头,还有的在往城下扔火把,显然是因为粮道被烧,慌了神。
“就是现在!” 李克用大喊一声,“所有人,冲!”
士兵们像潮水一样冲向城墙,赵烈也跟着冲了上去,踩着攻城梯往上爬。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他不敢回头,只想着往上爬,早点拿下潞州,为昭宗报仇,为爹娘报仇。
刚爬到城墙顶端,就看见一个梁军士兵举着刀朝着他砍来。赵烈赶紧躲开,同时一刀砍在对方的手腕上,梁军士兵惨叫一声,刀掉了下去。赵烈趁机爬上城墙,朝着周围的梁军冲去,短刀挥舞着,虽然力气不大,却招招致命。
李嗣源也爬了上来,手里的长剑杀得梁军节节败退。城墙上的梁军越来越少,有的跳城逃跑,有的跪地投降。“打开城门!” 李嗣源大喊,几个士兵赶紧跑去打开城门,河东军的大军涌了进来,朝着梁军的大营冲去。
梁军彻底乱了,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有的想从西门逃跑,却被漳河挡住,有的直接跪地投降。赵烈跟着士兵们,一路杀到梁军的大营,看见李存孝正站在大营的帅旗下面,手里拿着梁军将领的人头,大声喊着:“梁军败了!朱温的狗贼,快来受死!”
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潞州城终于被收复了。赵烈靠在梁军大营的帅旗下面,大口喘着气,短刀上的血已经凝固了,甲胄上也沾满了尘土和血污。他看向潞州城的街道,城里的百姓正从家里出来,有的手里拿着粮食,有的拿着水,递给河东军的士兵,眼里满是感激。
“赵烈!” 李克用的声音传来,他走过来,拍了拍赵烈的肩膀,“这次收复潞州,你立了大功!我决定了,升你为队正,以后你就带一队亲兵,跟着嗣源!”
赵烈愣住了,从辅兵到亲兵,再到队正,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赶紧跪下:“谢节度使大人!末将一定好好干,不辜负大人的信任!”
李克用扶起他,笑着说:“起来吧,好好休息,接下来,我们还要打更多的仗,还要去大梁,杀了朱温那贼子,为昭宗报仇,为天下百姓报仇!”
赵烈点点头,眼里闪着光。他看向远处的天空,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洒在潞州城的城墙上,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他摸了摸怀里的兵书,又握紧了腰间的短刀 ——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的路还很长,可他不再害怕了。因为他有了目标,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有了能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个斥候从晋阳方向跑过来,翻身下马,脸色慌张:“节度使大人!晋阳急报 —— 朱温…… 朱温在大梁称帝了!国号梁,还改了年号,叫开平!”
李克用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脸色变得铁青。赵烈也愣住了,手里的短刀握得更紧了 —— 朱温还是称帝了,唐朝,真的没了。
“朱温!” 李克用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我李克用,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你赶下台,为昭宗报仇,为唐朝报仇!”
士兵们都围了过来,齐声喊着:“报仇!报仇!” 声音震得潞州城的城墙都在晃。赵烈也跟着喊,嗓子都喊哑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朱温,你的皇帝梦,不会长久的!我们一定会打倒大梁,把你碎尸万段!
夕阳下,潞州城的帅旗换成了河东军的杏黄旗,在风里猎猎作响。赵烈站在帅旗下,看着士兵们操练,看着百姓们重建家园,心里暗暗发誓:他要跟着李克用、跟着李嗣源,一直打下去,直到把朱温赶下台,直到天下太平,直到再也没有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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