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年）秋，河北高阳关的寒风比往年更烈，卷着边境的沙尘，狠狠砸在宋军的夯土城墙上，发出“呜呜”的呜咽声。城头上，年过四十的赵承（现任高阳关副都部署）身披重铠，手按腰间的铁胎弓，目光死死盯着远处辽军的营帐——黑色的“契丹”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营帐连绵数十里，炊烟袅袅，显然是在做长期对峙的准备。他身旁的杨宗保（任高阳关兵马钤辖）手持《幽州防御策》，眉头拧成疙瘩，指尖在“瀛州—高阳关”的防线图上反复滑动，声音压得极低：“赵大哥，斥候回报，辽军这次来了五万骑兵，还有三万步兵，由耶律宗真亲自率领，目标怕是瀛州！”
赵承接过防线图，指尖拂过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那是宋军的布防点，看似密集，实则多是老弱残兵。他想起三个月前的定川寨之战，西夏李德明之子李元昊率军三万，击溃宋军两万，若不是自己率援军及时赶到，泾原防线早已崩溃。如今辽军又在河北施压，大宋腹背受敌，心里满是沉重：“咱们高阳关守军才三万，能打仗的不足一万五，粮草只够支撑两个月，要是辽军真攻瀛州，咱们根本抽不出兵力支援。”
正说着，城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赵仲（已致仕，受枢密院委托前来慰问前线）拄着拐杖，在亲兵的搀扶下走上来，身上还带着旅途的风尘。他手里捧着赵烈晚年编纂的《五代军制考》，册页上“后周高平之战，柴荣率三万精锐，破北汉五万大军”的批注，与眼前的兵力对比形成刺眼反差。“承儿，宗保，前线情况如何？”赵仲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仍透着关切，“老夫在洛阳就听说辽军南下，枢密院却还在争论‘是否增兵’，真是急死人！”
“二叔，您来了！”赵承快步上前，扶住赵仲，“辽军五万压境，咱们兵力不足，粮草也缺，可枢密院的调令还没到——说是‘三司没钱，粮草需从江南调，至少要等一个月’。”他顿了顿，指着城头上的士兵，“您看，这些士兵有的连铠甲都不全，弓箭还是去年的旧箭，好多人连马都不会骑，怎么跟辽军的精锐骑兵打？”
杨宗保也补充道：“赵编修，更糟的是，监军王大人还在干涉军事！昨天咱们想派斥候去袭扰辽军粮道，王大人说‘需先报枢密院批准’，等批复下来，辽军的粮道早就加固了——这跟当年陈家谷之战，潘美、王侁瞎指挥，害死家曾祖（杨业），一模一样！”
赵仲听到“陈家谷之战”，心里一揪，翻开《五代军制考》，指着其中一段：“你们看这里——你曾祖父赵烈在高平之战，柴荣让他‘临机决断’，不用等朝廷调令，才打赢了仗。如今大宋的军制，把将领的手脚捆得太死，文官监军不懂军事，却能决定战术，这不是重蹈五代的覆辙吗？”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激动，“后唐李存勖要是不宠信伶人、不瞎指挥，也不会亡得那么快；如今大宋要是还这么折腾，迟早会像五代一样，被辽夏欺负！”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号角声，辽军的骑兵开始向高阳关方向移动，尘烟滚滚，遮天蔽日。“辽军来了！”城头上的士兵顿时骚动起来，有的握紧长枪，有的慌忙拉弓，却难掩脸上的恐惧——他们大多是去年刚招募的流民，没经历过实战，面对辽军的精锐，早已慌了神。
赵承立刻下令：“按预定计划，弓箭手准备，长枪兵列阵，绝不能让辽军靠近城墙！”他拔出腰间的弯刀，亲自站在城头指挥，可士兵们的动作却慢了半拍，有的弓箭手甚至把箭射偏了方向。杨宗保见状，率亲卫冲上去，大声喊道：“都别怕！跟着我杀贼！咱们是杨家将的兵，是赵家将的兵，不能丢了先辈的脸！”
辽军的骑兵冲到城下，用弯刀砍击城墙，用弓箭射杀城上的士兵，城头上的宋军渐渐抵挡不住，开始往后退。赵承见状，从背上取下铁胎弓，拉满弓弦，一箭射穿了辽军将领的铠甲，将领应声落马，辽军顿时乱了阵脚。“杀！”赵承大喊一声，士兵们见状，士气稍振，开始反击。
可没过多久，监军王大人带着亲兵赶来，大声喊道：“赵将军，快停下！咱们不能主动出击，需等枢密院的批复！”他指着城下的辽军，“辽军势大，咱们守好城池就行，别逞能！”
“王大人！现在是反击的好机会，要是停下，辽军缓过来，就更难打了！”赵承急得跺脚，“您不懂军事，就别瞎指挥！”
“你敢顶撞本监军？”王大人脸色一沉，“按大宋军法，将领不听监军命令，可军法处置！你要是再敢出击，老夫就奏请陛下，罢你的官！”
赵承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违抗——大宋的军法规定，监军有“节制将领”之权，他要是抗命，不仅自己会被处置，手下的士兵也会受牵连。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令停止反击，眼睁睁看着辽军重新组织阵型，再次向城墙发起进攻。
杨宗保看着这一幕，眼眶发红：“赵大哥，这跟当年家曾祖在陈家谷，被潘美、王侁撤兵一样！咱们明明能打，却被捆着手脚，只能等死！”
赵仲站在城头上，看着辽军的骑兵在城下肆虐，看着宋军士兵一个个倒下，心里满是悲愤。他想起父亲赵烈在《五代军制考》里写的“五代之乱，多因‘将无权’，如今大宋的‘将无权’，比五代还甚”，忍不住老泪纵横：“都是军制的错！都是朝廷的错！老夫这就回汴梁，找枢密院理论，就算拼了老命，也要让他们增兵、放权！”
当天傍晚，辽军暂时撤军，高阳关下留下了数百具宋军的尸体，城墙上的血迹被寒风冻成了暗红色。赵承和杨宗保在城头上清点伤亡，脸色凝重——此战宋军死伤三百余人，辽军仅死伤数十人，差距悬殊。“二叔，您明天就回汴梁吧，前线有我们守着，您一定要让枢密院尽快增兵！”赵承的声音带着沙哑，眼里满是恳求。
赵仲点点头，从怀里掏出赵烈的《武经总要》续篇，递给赵承：“这是你曾祖父留下的兵法，里面有‘以少胜多’的战术，你好好看看，或许能用上。记住，就算兵力不足，也要守住高阳关，守住河北，不能让辽军再南下一步——这是你曾祖父的遗愿，也是咱们赵家的使命。”
次日清晨，赵仲带着亲兵，匆匆返回汴梁。赵承和杨宗保站在城头上，望着赵仲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心里满是期盼。可他们不知道，此时的汴梁，正陷入一场更大的争论——主和派大臣王钦若等人主张“增岁币，与辽议和”，主战派寇准的后人寇随则主张“增兵河北，坚决抵抗”，双方争论不休，却迟迟拿不出决策。
接下来的半个月，辽军多次进攻高阳关，宋军虽拼死抵抗，却因兵力不足、粮草短缺、指挥不畅，接连失利，瀛州外围的三个堡垒先后被辽军攻破，数千百姓被辽军掳走。杨宗保在一次袭扰辽军粮道的战斗中，被辽军的弓箭射中左臂，差点丧命；赵承也因连日作战，声音沙哑，眼睛布满血丝，却仍坚持在城头上指挥。
这天傍晚，杨宗保扶着受伤的左臂，走到赵承身边，手里拿着一封来自西北的书信：“赵大哥，家祖父（杨延昭）从西北送来的信，说李元昊也在蠢蠢欲动，可能要趁机进攻泾原，咱们现在是腹背受敌了！”
赵承接过书信，看着上面“西北兵力不足，无法支援河北”的字样，心里一沉。他想起曾祖父赵烈临终前“收复燕云”的遗愿，想起自己在灵州防御战中的英勇，如今却只能困守高阳关，眼睁睁看着辽军肆虐，忍不住一拳砸在城墙上：“难道咱们大宋，真的只能像五代一样，被异族欺负吗？难道曾祖父的遗愿，真的实现不了吗？”
杨宗保拍了拍赵承的肩膀，声音坚定：“赵大哥，别灰心！家曾祖说过‘守土就是守家’，就算兵力不足，咱们也要守住高阳关，守住百姓！只要咱们不放弃，总有一天，能收复燕云，能打败辽夏！”
赵承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武经总要》续篇，翻到“高平之战”的章节，借着夕阳的微光，反复研读。他想起曾祖父在高平之战，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仍能临机决断、以少胜多，心里渐渐燃起一丝希望：“对，不能放弃！咱们可以用曾祖父的‘诱敌深入’战术，把辽军引进咱们的埋伏圈，就算兵力不足，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当晚，赵承和杨宗保秘密召集将领，制定“诱敌深入”的计划——派少量士兵假装溃败，引诱辽军进入高阳关东侧的山谷，再用改良后的突火枪和火药箭伏击。杨宗保主动请缨，率亲卫担任“诱敌”任务，赵承则率主力在山谷里埋伏，两人约定“以号角为号，共击辽军”。
可就在计划即将实施时，监军王大人突然闯进来，手里拿着枢密院的批复：“赵将军，杨将军，枢密院下令，‘禁止主动出击，需坚守城池’，你们的计划不能实施！”他指着赵承，“王大人（王钦若）在奏疏里说‘辽军势大，不可硬碰，待江南粮草到后，再作打算’，你们要是敢违抗，就是抗旨！”
赵承和杨宗保对视一眼，眼里满是绝望。他们知道，一旦放弃这个计划，辽军下次进攻，高阳关就真的守不住了。“王大人，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要是错过，高阳关破，河北就完了！”杨宗保忍不住喊道，左臂的伤口因激动而渗出血来。
“放肆！”王大人脸色一沉，“本监军是按枢密院的命令行事，你们敢违抗？来人，把他们的兵符收了，由本监军接管军事！”
亲兵上前，就要夺赵承和杨宗保的兵符。赵承紧紧攥着兵符，目光扫过帐内的将领——他们大多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兵，眼里满是愤怒，却不敢反抗。“罢了！”赵承长叹一声，松开手，“兵符你拿去吧，只是将来高阳关破，河北沦陷，你可别后悔！”
王大人接过兵符，得意地说：“本监军自有分寸，不用你们管！”
帐外，寒风呼啸，夹杂着辽军的号角声，仿佛在预示着高阳关的命运。赵承和杨宗保走出营帐，望着漆黑的夜空，心里满是悲凉。他们想起赵烈的遗愿，想起杨业的牺牲，想起五代时中原百姓的苦难，如今这苦难，似乎又要降临在河北大地。
“赵大哥，咱们真的要放弃吗？”杨宗保的声音带着哽咽。
赵承摇摇头，目光坚定：“不，不能放弃！就算没有兵符，咱们也要跟辽军拼到底！咱们是赵家将，是杨家将，不能让先辈的血白流！”
此时的汴梁，赵仲还在枢密院外跪求增兵，寒风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洛阳的赵府，赵仲的儿子赵安（刚入国子监）正捧着《五代秘史》，反复研读“高平之战”的章节，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改变大宋的军制”；西北的泾原防线，杨延昭正率残兵抵抗李元昊的进攻，身上满是伤痕——一场围绕“军事困境”的抗争，还在艰难继续，它源于宋初僵化的军制，源于朝廷的妥协与犹豫，更源于五代乱世留下的阴影，而赵家、杨家的子孙，正用自己的血肉，在这场抗争中，守护着中原的最后希望。
夜色渐深，高阳关的城头上，赵承和杨宗保并肩站着，望着辽军的营帐，手里紧紧握着武器。他们知道，明天又将是一场恶战，或许会失败，或许会牺牲，但他们绝不会退缩——因为他们肩上，扛着曾祖父的遗愿，扛着中原百姓的期盼，扛着大宋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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