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伦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眼前的三笠。
看着她那双锐利的黑色眼睛。
那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一丝依赖与顺从的眼神。
那是一种,看透了所有伪装,直抵灵魂深处的审视。
“你……”
星野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艾伦,不是你这样的。”
“艾伦他……更冲动,更笨拙。”
“他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和让吵得不可开交。”
“他看到罗德·雷斯那种人,第一天就会忍不住,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而不是像你这样,用一种……近乎戏谑的方式,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的眼神里,总是燃烧着火焰。愤怒的,不甘的,渴望自由的火焰。”
三笠向前走了一步。
“但你没有。”
“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比死寂的森林,还要深沉的……疲惫。”
“还有你的歌。”
“那些歌,很美,很动人,充满了力量。”
“但那不是艾伦的歌。”
“那里面,有一种,我无法形容的悲伤。是一种,经历了无数次失去,看透了所有结局之后,才会有的,绝望的温柔。”
“艾伦他……不会写出那样的歌。”
星野伦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囚犯。
所有的心思,所有的伪装,都在这双眼睛面前,无所遁形。
“所以……”
她握着围巾的手,逐渐用力,指尖发白。
她凝视着他。
“你是谁?”
……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星野伦看着她。
看着她手中,那条熟悉的,鲜红的围巾。
两辈子。
他欠她一句回答。
也欠她一句……告白。
够了。
真的,够了。
演戏,演得太久了。
他累了。
“我就是艾伦。”
三笠,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分明在说:我不信。
星野伦,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
言语,已经无法证明任何事情。
他闭上眼睛。
意念沉入了那片,属于他自己的,岩浆火海世界。
然后。
他伸出手。
嗡——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微的震动。
一本厚厚的,装订精美的,硬壳书。
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书的封面上,用烫金的字体,写着五个大字。
《进击的巨人》。
“……”
三笠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着那本,凭空出现的书。
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看看这个。”
星野伦,将书递了过去。
“看完它。”
“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三笠,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本书。
她的指尖,触碰到封面的瞬间,仿佛被烫了一下。
她翻开了第一页。
【致两千年后的你——】
只是一行字。
却让三笠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继续往下看。
她看到了,一个叫艾伦·耶格尔的男孩。
看到了,一个叫三笠·阿克曼的女孩。
看到了,一个叫阿尔敏·阿诺德的男孩。
她看到了,希干希纳区,那宁静的午后。
看到了那一天,超大型巨人,从墙壁后探出的那张巨大的脸。
看到了,铠之巨人,撞开城门。
看到了,无数的巨人,涌入城市。
看到了,卡露拉阿姨,被压在废墟之下。
看到了,一个面带诡异笑容的巨人,伸出手……
“不……”
三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但她的眼睛,却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死死地盯着书页,无法移开。
她继续往下看。
她看到了,训练兵团中朝夕相处的战友们。
一幕幕。
一桩桩。
那些她亲身经历过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与书上的文字,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然后。
她看到了,她所不知道的未来。
看到了,托洛斯特区,那惨烈的巷战。
看到了艾伦,为了救阿尔敏,被巨人吞噬。
看到了,他巨人的后颈中,重新出现。
看到了,阿尼化身女巨人,屠尽利威尔班。
看到了艾伦一次次被人抓走。
看到了,惨烈的玛利亚之墙夺还战。
看到了,“白夜”,埃尔文团长与阿尔敏之间,只能活一个的痛苦抉择。
看到了,伙伴们终于抵达了海边。
看到了,艾伦在马莱的潜伏。
看到了,戴巴家的宣战。
看到了……
地鸣。
那千万个超大型巨人。
踏平了大陆。
毁灭了世界。
最终。
她看到了,最后一页。
她看到了自己。
她看到了,自己冲进了始祖巨人的嘴里。
看到了……
自己吻上了那颗,被她亲手斩下的,艾伦的头颅。
【艾伦,一路走好。】
啪嗒。
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了书页上。
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紧接着。
是第二滴,第三滴……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手中的书,滑落在地。
三笠,蹲下身。
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压抑了许久的,痛苦的呜咽声,从她的喉咙里,溢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受了伤的,濒死的小兽。
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绝望。
星野伦,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
痛得,无法呼吸。
他缓缓地,蹲下身。
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那,正在剧烈颤抖的肩膀。
但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的安慰,在这横跨了两辈子的,沉重的悲剧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三笠的哭声,渐渐地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
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已经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这是……真的吗?”
“嗯。”
星野伦,点了点头。
“是真的。”
他决定,说出一部分的真相。
一个足以让她接受,却又不会将她,卷入更深漩涡的真相。
“我……死在了你的怀里。”
“然后,我重生了。”
“我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训练兵团的时代。”
“我被赋予了,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他隐瞒了星野伦的存在。
隐瞒了星野爱,阿库亚,露比。
隐瞒了这个世界,只是谏山泉子构筑的,虚假的牢笼。
他只是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背负着惨痛未来,独自归来的,悲情的英雄。
三笠,呆呆地看着他。
她消化着这番,足以颠覆她认知的话语。
原来……
是这样吗?
原来,他之所以会变得,如此不同。
是因为,他一个人的肩膀上,背负了所有人的未来。
那份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悲惨的未来。
巨大的悲痛,与巨大的怜惜,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
她看着眼前的艾伦。
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疲惫的脸。
忽然。
她想起了什么。
她低下头,捡起了那本,掉在地上的书。
翻到了,最后几页。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段,艾伦与阿尔敏的对话上。
看着,看着。
“噗嗤。”
她,笑了出来。
星野伦,愣住了。
“艾伦……”
三笠抬起头,看着他。
那双红肿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星野伦从未见过的,狡黠的光芒。
“你最后,跟阿尔敏说……”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意。
“‘那种事情不要啊!我不要!三笠有别的男人什么的……!’。”
“‘我希望她……在我死后,也一直想着我……!起码,也要十年吧……!’”
三笠,学着书里,艾伦那幼稚而又霸道的语气。
然后,她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后合。
眼泪,都笑了出来。
“艾伦……”
“你……好可爱啊。”
“……”
星野伦,彻底石化了。
他感觉自己的脸,在一瞬间,烧了起来。
热得能直接在上面煎鸡蛋。
他……
他竟然忘了这一段!
他竟然把这段,他人生中最羞耻,最想抹除的黑历史,也一起写进去了!
完了。
英明神武的形象,全完了。
在三笠面前,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幼稚的,占有欲超强的,小屁孩!
“三笠……”
星野伦,看着那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少女。
看着她脸上那抹,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他那颗,早已被两辈子的仇恨与痛苦,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心。
在这一刻。
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最温暖的,最柔软的力量。
所有的疲惫。
所有的伪装。
所有的算计。
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只想,紧紧地抱住眼前的这个人。
他伸出手。
轻轻地,捧住了她那张,挂着泪痕与笑容的脸。
“三笠。”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
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我爱你。”
三笠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一直红到了耳根。
她那双,刚刚还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
此刻,正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慌乱地,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我……”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星野伦,没有再给她思考的机会。
他低下头。
吻上了那双,他渴望了两辈子的,柔软的唇。
三笠的身体,猛地一僵。
随即,便软化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
生涩地,回应着这个,迟来了两辈子的吻。
房间里,很安静。
只有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和那交织在一起的,炙热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
唇分。
星野伦,抵着三笠的额头,轻轻地喘息着。
三笠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她不敢看他,只能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像一只害羞的鸵鸟。
星野伦,看着她那通红的耳垂。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然而。
就在这时。
“吱呀——”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团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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