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锦官城夜的寒意,却驱不散萦绕在几人心头的凝重。
玄觉经过半夜调息,心神稍复,但脸色依旧带着一丝疲惫的苍白。源核碎片虽被重新压制,但那惊鸿一瞥的残缺玉印图案,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识海深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隐隐觉得,那玉印或许是解开寂灭星庭之谜,乃至应对当前危局的关键,但其代表的含义,恐怕远超他目前的认知。
央金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见他睁眼,立刻递上一杯温水,眉头紧锁:“感觉如何?”
“无碍,只是耗神过度。”玄觉接过水杯,报以宽慰的眼神,随即看向早已等在房中的李无忧,“李兄,今日有何安排?”
李无忧依旧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但眼底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然:“百花会第二日,重头戏该上场了。今日唐家堡会开放部分珍品库藏,供各方豪杰鉴赏、交易,其中或许就有‘逆生藤’的线索。林风眠已经先行一步,去了核心区域。我们按计划,在外围区域碰碰运气,顺便留意有无可疑之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收到风声,明教那位‘赤焰刀’雷猛,昨日似乎与唐门的人起了些冲突,虽未动手,但火气不小。今日人多眼杂,须得小心他们闹出事端。”
玄觉点头,三人简单用了些早饭,便再次前往唐家堡。
今日的唐家堡广场,比昨日更加喧嚣。中央的高台上,已有唐门长老亲自坐镇,开始展示一些真正称得上奇珍的宝物,引得台下惊呼连连。各路人马更是铆足了劲,或展示武力,或炫耀财力,或交换情报,试图在这难得的盛会上攫取最大的利益。
玄觉三人混在人群中,看似随意闲逛,实则灵觉全开,留意着任何与“逆生藤”、“寂灭”、“血莲教”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逆生藤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讯。倒是一些关于血莲教的零星传闻,在人群中悄然流传,大多语焉不详,只言其行事诡秘,教徒狂热,近来在西南一带活动频繁。
行至广场边缘一处相对冷清的兵器摊前,玄觉忽然停下脚步。他的目光被摊位上一样东西吸引——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色泽灰暗、毫不起眼的铁牌,表面刻着一些模糊扭曲、非佛非道的纹路,与他昨夜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那残破殿宇墙壁上的某些蚀刻痕迹,隐隐有几分神似!
更让他心神一动的是,怀中那枚一直沉寂冰冷的观星灯,在靠近这铁牌时,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
“老板,此物何来?”玄觉拿起那块铁牌,入手沉甸甸,触感冰凉,那丝温热感又消失了,仿佛只是错觉。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瞥了铁牌一眼,漫不经心道:“哦,这个啊,是从西边一座荒废的古庙里捡来的,看着有些年头了,但没啥灵气,就是块废铁。客官要是喜欢,给个一两银子拿走便是。”
玄觉摩挲着铁牌上的纹路,试图以灵觉探入,却只觉得一片混沌死寂,并无特殊之处。难道刚才观星灯的反应真是错觉?
就在他犹豫是否买下仔细研究时,身旁的李无忧忽然轻轻碰了他一下,低声道:“看那边。”
玄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几个穿着打扮与中原人士略有不同、肤色黝黑、眼神精悍的汉子,正围在一个贩卖药材的摊位前,与摊主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们的衣角内侧,隐约绣着一朵极小的、颜色暗红的莲花图案!
血莲教!
虽然那莲花图案与常见的佛教莲花有所不同,更显妖异,但结合其隐秘的位置和这几人的气质,几乎可以断定他们的身份!
央金眼神一厉,手已按上了刀柄。玄觉连忙用眼神制止她,轻轻摇头。此地人多眼杂,绝非动手之时。
那几名血莲教徒似乎对摊上的几味药材很感兴趣,尤其是其中一株通体漆黑、形状怪异的干枯藤蔓。玄觉对药材了解不多,但能感觉到那黑色藤蔓散发着一股阴邪的死气。
“老板,这‘鬼哭藤’怎么卖?”为首的一名血莲教徒嗓音沙哑地问道。
鬼哭藤?玄觉心中一动,这名字充满不祥,与“逆生藤”那种逆转生机的意象截然相反。
摊主似乎也有些忌惮这几人,陪着小心道:“几位好眼力,这鬼哭藤生长在极阴之地,甚是罕见……价格嘛,五十两银子。”
那血莲教徒冷哼一声,似乎嫌贵,开始讨价还价。
玄觉不再关注他们的交易,他将注意力收回,重新放在手中的灰色铁牌上。观星灯方才那丝微弱的温热绝非空穴来风。他尝试着,不再以灵觉强行探查,而是运转心灯,将一丝极其温和的禅意,如同水银泻地般,缓缓渡入铁牌之中。
起初依旧毫无反应。但当他几乎要放弃时,那铁牌中心,一个极其微小的、与周围纹路几乎融为一体的点,似乎轻轻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寂灭寒意,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骤然顺着那丝禅意反噬而来!
轰!
玄觉只觉得识海一震,眼前景象瞬间扭曲!不再是喧嚣的广场,而是无尽的虚空,一块巨大无比、残缺却依旧散发着镇压诸天万界般恐怖气息的玉印虚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那玉印的形态,与他昨夜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图案,一般无二!只是这虚影更加清晰,那股苍茫、高渺、冰冷、死寂的意志,如同实质般碾压而来!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观星灯骤然变得滚烫!丹田内的源核碎片更是疯狂震颤,传递出恐惧与臣服交织的混乱意念!
“噗——!”
玄觉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后退,手中的灰色铁牌“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玄觉!”
“和尚!”
央金和李无忧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
周围的人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纷纷侧目看来。
而那几名正在购买“鬼哭藤”的血莲教徒,也猛地转头看向玄觉,尤其是看向地上那块灰扑扑的铁牌,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热与贪婪!
“圣印碎片!是圣印碎片的气息!”为首那名教徒失声惊呼,再也顾不得隐藏,与其他几人同时暴起,如同饿狼扑食般冲向那块铁牌!
“找死!”
央金反应极快,见血莲教徒冲来,杀意瞬间爆发!藏刀出鞘,化作一道雪亮匹练,带着吐蕃佛宗护法金刚的怒意,横斩向冲在最前面的两人!刀风凌厉,竟将空气都撕裂出尖啸!
那两名血莲教徒显然没料到这女子出手如此狠辣迅捷,仓促间挥臂格挡!
“锵!锵!”
两声脆响,血光迸现!那两名教徒的手臂竟被央金一刀斩断!惨叫声顿时响起!
但另外两名教徒已然趁机扑到近前,一人伸手抓向地上的铁牌,另一人则狞笑着,双掌泛起诡异的黑红色光芒,带着一股腐蚀生机的阴毒掌力,直拍玄觉面门!竟是打着杀人夺宝的主意!
“阿弥陀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平和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佛号声,如同暮鼓晨钟,骤然在喧嚣的广场上空响起!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惨叫与打斗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直抵心神!
那扑向玄觉的血莲教徒,动作猛地一滞,脸上狞笑僵住,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迷茫,拍出的掌力也消散于无形。而那名伸手去抓铁牌的教徒,手指在触碰到铁牌的前一刻,如同被无形的壁垒阻挡,再也无法寸进!
整个广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动作、声音,都在这一声佛号下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玄觉只觉得一股温和却浩瀚如海的力量拂过身体,体内翻腾的气血和躁动的碎片瞬间平复了许多。他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位身着月白色僧衣、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古井的老僧,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手持一串古朴的念珠,周身并无强大气势外放,却仿佛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自然而然成为了场的中心。
“是…是少林寺的玄苦大师!”有人认出了老僧的身份,失声惊呼。
少林玄字辈高僧!达摩院首座!
玄苦大师目光平静地扫过场中,在那块灰色铁牌上微微停留,又看了看吐血受伤的玄觉和持刀而立的央金,最后落在那几名神色惊惶的血莲教徒身上。
“佛门清净地,岂容邪祟猖狂。贪嗔痴毒,蒙蔽汝心,还不醒悟?”
他声音依旧平和,但听在那几名血莲教徒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几人浑身剧震,脸上露出痛苦挣扎之色,眼中狂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仿佛内心的污秽与罪恶都被这佛音照得无所遁形。
“走!”为首那名教徒强忍断臂之痛,嘶哑地喊了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圣印碎片”,与同伴搀扶着,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地挤开人群,仓皇逃窜。
玄苦大师并未阻拦,只是轻轻拨动了一下手中的念珠。
央金收刀归鞘,警惕地看着玄苦大师,又担心地扶住玄觉。
李无忧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玄觉挣扎着站直身体,向着玄苦大师深深一礼:“弟子玄觉,拜见玄苦师叔。”他虽是俗家弟子,但按辈分,确实该称玄苦为师叔。
玄苦大师看着他,目光在他苍白的脸色和嘴角的血迹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心有灵犀,不昧本来。然外力侵扰,魔障已深,还需勤修戒定慧,降伏其心。”
他一语道破了玄觉此刻的状态。
“多谢师叔教诲,弟子谨记。”玄觉恭敬道。
玄苦大师又看了一眼地上那块灰色铁牌,淡淡道:“此物不祥,非尔等所能驾驭,交由老衲处置吧。”
说罢,他袖袍轻轻一拂,那块引得血莲教徒疯狂的铁牌便无声无息地飞入他袖中,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玄苦大师不再多言,转身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在数丈之外,再几步,便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广场上的凝滞感消失,人群重新恢复了喧闹,但许多人看向玄觉等人的目光,已带上了各种复杂的意味——惊疑、好奇、忌惮。
玄觉望着玄苦大师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玄苦师叔的出现,镇压场面,收走铁牌,看似化解了一场危机,但他那句“此物不祥,非尔等所能驾驭”,以及血莲教徒口中的“圣印碎片”,都让他意识到,那看似不起眼的铁牌,恐怕牵扯着极大的秘密。
而那枚横空一现、威压诸天的玉印虚影,更是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梵音暂破眼前妄,玉印却引更深疑。
这百花会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得多。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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