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吞掉几万大军的黑虫子，被一道跟闹着玩儿似的血图腾挡住，最后退得一干二净。
这跟神仙显灵没两样的一幕，把营里所有将士心里的那点疑虑，彻底给干碎了。
等他们再去看那个浑身只裹着几片兽皮的南蛮女人，眼神里哪还有半点瞧不起？
只剩下打心底里的敬畏，和说不出的害怕！
在他们眼里，祝融夫人已经不是啥“神婆”了。
是真能跟鬼神说话，能定人生死的林子女巫！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整个大营还闷在那股子又敬又怕的怪气氛里，祝融夫人擦干净了手里的飞刀，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她那双眼跟鹰似的，扫过远处那片黑黢黢的林子，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看着就让人发毛。
“光挨打不还手，可不是我的风格。”
“本帅，要去会会那些藏在洞里的老鼠。”
说完，她也不管别人，直接就往密林那头走。
走了几步，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猛地一回头，眼光直勾勾地落在了人群里。
那个脸都气青了的漂亮身影上。
“副将。”
她带着点戏谑叫了一声。
孙尚香身子一僵，她知道，这野女人是在叫她！
“你，跟着本帅。”
祝融夫人冲她勾了勾手指，那动作，跟叫一只不听话的小猫似的。
“本帅，亲自教教你，什么，才叫真正的丛林战。”
“你！”
孙尚香的肺都快气炸了！
这女人，得了势，还变本加厉地埋汰她！
让她跟着去？说得好听是教学？
这不就是把她当丫鬟使唤，让她跟在屁股后头看她耍威风吗？
一股火直冲脑门，孙尚香刚要发火，却感到一道目光跟刀子似的扎在自己身上。
是秦良玉。
秦良玉一句话没说，就那么看着她。
那双熬红了的眼睛里，没半点商量的意思，全是命令和警告。
那眼神好像在说：这是军令，你想抗旨？
孙尚香胸口起伏得厉害，攥着剑的手，骨节捏得咯咯响。
她知道，自己没得选。
在秦良玉那要杀人的目光下，孙尚香最后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俩字儿。
“遵命！”
她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然后一句话不说地跟了上去，那张俏脸，绷得跟冰块似的。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消失在了那片阴森的密林里。
刚一进林子，那股又湿又热的黏糊气就糊了孙尚香一脸，让她喘气都费劲。
头顶上，树叶子一层盖一层，天都给遮住了。
太阳光被撕得稀碎，地上光点斑斑点点，周围忽明忽暗的，看着就瘆人。
孙尚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握紧了腰上的剑，一双眼警惕地扫着四周。
她打定了主意，今天非要找出这野女人的破绽！
她就不信，这世上真有能未卜先知的人！
昨天那虫子，八成是她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
可走在前头的祝融夫人，跟她完全是两个样。
她就跟回了自家后院似的，步子轻松，姿势惬意。
还有闲心摘片大树叶叼嘴里，哼着不知道什么调儿的小曲。
俩人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地走了好几里地。
突然，祝融夫人停下了脚。
孙尚香心里一紧，立马防备起来，小声问：
“怎么了？有埋伏？”
祝融夫人没理她，只是把那片树叶从嘴里拿下来，放唇边，吹了几声又长又短、调子怪怪的哨声。
“呜……啾……啾啾……”
那声音在林子里传出老远。
又来这套！
孙尚香见了，嘴角撇了撇，冷笑一声。
装神弄鬼！
她刚想张嘴挖苦几句，林子里却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那声音由远到近，飞快地朝她们这边来了！
孙尚香脸色一变，“噌”地拔出半截剑，厉声喝道：“什么东西！”
可紧跟着，她就看傻了眼。
只见周围的树上、藤条上，窜出来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猴子！
这些猴子，大的有半人高，一身的腱子肉，龇着牙。
小的就在树枝上荡来荡去，好奇地瞅着她们。
最让孙尚香想不通的是，这大群猴子，看见祝融夫人非但没一点要攻击的意思。
反而跟见了猴王似的，全围了上来，“吱吱喳喳”地叫唤。
那样子，活像一群打胜仗的兵，在跟自家将军报功！
祝融夫人耐心地听着，还时不时伸手，摸摸这个的脑袋，拍拍那个的肩膀。
甚至从腰上的皮袋子里，掏出几个不认识的野果，扔给几个猴王。
孙尚香呆呆地看着这景象，脑子里空了。
她……她能听懂猴子说话？
这怎么可能？！
“走了，小猫咪，跟紧点，别丢了。”
祝融夫人好像“听”完了汇报，冲着孙尚香戏谑地一笑，转身就往一个看着乱七八糟的方向钻了过去。
孙尚香回过神来，虽然心里翻江倒海，但还是咬着牙，快步跟了上去。
祝融夫人带着她，在林子里东绕西绕，走的路线乱七八糟，完全不按行军的路数来。
孙尚香好几次都想开口问，但都忍住了。
她们刚绕过一片看着普普通通的草地，旁边林子里突然窜出一头追兔子的金钱豹！
那豹子一头就扎进了草地里……
“噗嗤！”
一声闷响，那头矫健的豹子，连叫都没叫一声，整个身子就被地底下冒出来的无数根尖竹签，扎成了一个血刺猬！
鲜血，一下就把那片草地染红了！
孙尚香看得眼皮直跳，后背一下就叫冷汗给浸透了！
那地刺陷阱，伪装得一点破绽都没有。
别说是人，就是最有经验的猎人，也绝对发现不了！
要是刚才……
她不敢想了。
往前又走了不到一里地，一只带路的猴子，指着一丛长在烂木头上，颜色跟宝石一样鲜艳的蘑菇，“吱吱”地叫着报警。
“那是‘迷魂菇’。”
祝融夫人头也不回地说。
“土司的巫师用邪法养的，人只要吸了它冒出来的粉，就会眼花，自己人杀自己人，至死方休。”
孙尚香顺着她的话看过去，果然看见那丛蘑菇边上的地上，躺着好几具都烂了的野兽尸体。
接下来不到一个时辰，靠着这群“猴子探子”带路，她们轻轻松松就绕开了抹了剧毒的绊马索、装成藤条的绞索、树叶底下的捕兽夹……
总共十好几个要命的陷阱！
连她手下最厉害的斥候，都绝对看不出来！
孙尚香跟在后头，从一开始的吃惊，到后头的麻木，到最后，心里头就只剩下一股子说不出的无力感。
她看着前面那个火红色的背影。
那个被她一直当成野人、神婆的女人，正轻松地跟猴子们说着话。
好像她天生就是这片林子的主人。
太阳光从树叶缝里照下来，落在那健美的古铜色背上，竟让孙尚香觉得，自己看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神。
她第一次，打心底里明白了。
自己最得意的、在平原上没人能挡的武艺和兵法，在这片不讲规矩的野林子里……
可能还真不如这个野女人一句听不懂的猴子叫唤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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