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把匿名举报信塞进派出所门口的信箱时，指尖还沾着信封封口的胶水，凉丝丝地粘在皮肤上。他退到马路对面的香樟树下，看着赵鹏从巷口探出头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才贴着墙根往学校走。
“你说警察能查到是咱们吗？”赵鹏的声音压得很低，书包带在肩上滑了半寸，他慌忙往上提了提，像是那书包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王宁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石子滚过柏油路面，发出“咕噜噜”的轻响。“匿名信，又没留名字，怎么查？”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有点发慌。昨天下午在巷子里看到张磊堵着两个小学生，手插在裤兜里，斜着眼睛说“明天把零花钱都带来”时，他和赵鹏躲在垃圾桶后面，赵鹏的手机镜头抖个不停，连张磊嘴角那颗黑痣都拍得清清楚楚。那会儿只想着不能让张磊再欺负人，可真把举报信送出去了，倒有点后怕起来。
回到学校，早读课的铃声刚响过。王宁刚坐下，前桌的李萌就转了过来，压低声音说：“你们听说没？张磊今天早上没来上学，好像被警察叫走了。”
赵鹏手里的铅笔“啪嗒”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脸涨得通红。王宁踢了他一下，示意他别慌，然后对李萌说：“不知道啊，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李萌撇撇嘴：“谁知道呢，听说有人举报他收保护费。”她说着，眼睛扫过王宁和赵鹏，像是在打量什么。王宁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翻课本，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周围同学的议论。
“张磊也太胆儿大了，连小学生都欺负。”
“活该，上次他还抢我一块钱买糖呢。”
“可他要是回来了，不得找举报的人麻烦？”
最后这句话像根针，扎得王宁心里发疼。他偷偷看了眼赵鹏，赵鹏正盯着课本，手指在书页上抠出一个个小印子。
中午放学，王宁和赵鹏没敢走平时常走的那条路，绕了个大圈往家走。走到半路，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王宁！赵鹏！”
两人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是同班的周强。周强跑过来，喘着气说：“你们跑这么快干嘛？张磊回来了，在教室门口堵人呢，说要找出举报他的人，弄死对方。”
王宁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手心冒出了汗。赵鹏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说：“要不……咱们下午别去学校了？”
“不行，”王宁咬了咬嘴唇，“不去学校，他更怀疑咱们。”他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两个小学生，缩着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样子，心里的害怕又少了点，多了点莫名的勇气。
下午去学校，张磊果然在教室门口站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是被警察批评教育时没少折腾。他斜着眼睛，一个个打量走进教室的同学，眼神像刀子一样。王宁和赵鹏故意分开走，王宁先走进教室，张磊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几秒，看得他后背发毛，然后又移开了。赵鹏跟在后面，头埋得低低的，快步溜进了教室。
整整一下午，王宁都没心思听课。老师在讲台上讲着数学题，他的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张磊的座位。张磊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抬起头，眼神扫过教室，王宁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
放学铃声一响，王宁收拾好书包，想赶紧走，却被张磊堵在了教室门口。张磊双手插在裤兜里，身体斜靠在门框上，挡住了去路。“王宁，”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狠劲儿，“上午去哪了？”
王宁心里咯噔一下，强装镇定地说：“我……我去买文具了。”
“买文具？”张磊冷笑一声，往前凑了凑，一股烟味扑面而来，“我怎么听说，有人看见你和赵鹏在派出所门口晃悠？”
王宁的脸一下子白了，刚想说话，赵鹏从后面跑了过来，拉着王宁的胳膊说：“我们没有，张磊，你别乱说。”
张磊的目光转向赵鹏，赵鹏吓得往后缩了缩。张磊笑了笑，那笑容让人心里发寒：“没乱说就好。”他顿了顿，眼睛死死盯着王宁，一字一句地说：“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不然，我弄死你。”
说完，他推了王宁一把，王宁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赵鹏赶紧扶住他。张磊甩甩胳膊，大摇大摆地走了。
看着张磊的背影，王宁的心里又怕又气。怕的是张磊真的会报复，气的是自己明明做了对的事，却要像做错事一样躲着他。赵鹏拉着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王宁，咱们怎么办啊？他真的会弄死咱们吗？”
王宁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赵鹏的手：“别怕，他就是吓唬咱们呢。”可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张磊在学校里本来就横行霸道，这次被举报，肯定把账算在了他们头上。
回家的路上，王宁走得很慢。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边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有人在后面跟着他。他时不时回头看，却什么也没有。走到家门口，他看到父亲正在五金店门口搬货，额头上全是汗。
“爸，我帮你。”王宁跑过去，拿起一个工具箱往店里搬。
父亲擦了擦汗，笑着说：“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王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学校的事告诉父亲。他怕父亲担心，父亲开这个五金店不容易，每天起早贪黑，要是知道他惹了麻烦，肯定会睡不着觉。“没什么，路上和同学聊了会儿天。”
父亲没多想，点点头说：“快搬完了，搬完了回家吃饭。”
王宁看着父亲弯腰搬货的背影，心里酸酸的。父亲的背好像比以前驼了点，头发里也多了几根白头发。他想起张磊说的“弄死你”，突然有点害怕，要是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父亲该怎么办？
那天晚上，王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张磊凶狠的眼神，想起那两个被欺负的小学生，想起父亲疲惫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要是当初没举报张磊，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可要是不举报，张磊还会欺负更多的人。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张磊拿着棍子朝他走来，他想跑，却怎么也跑不动。他大喊一声，从梦里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心跳声“咚咚”地响着。
他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很圆，很亮，照亮了院子里的梧桐树。他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想，自己举报张磊，是对得起良心的事，就算张磊要报复，他也不能后悔。
那天晚上，王宁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张磊怎么威胁他，他都不能退缩。他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那些被欺负的人，保护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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