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肩那令人绝望的“朽疫之气”被葫爷硬生生磨去八成，虽然残余的伤痛和虚弱依旧刻骨铭心，但至少，命是保住了。张大山靠在出租屋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体内久违的、尽管微弱却不再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气血流淌，长长地、带着颤音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葫爷累得陷入了沉睡，乌光黯淡，葫芦本体都显得有些萎靡。潘舜的神魂之力也消耗巨大，在灵台中沉寂修养。屋内一片寂静，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看了一眼地府App上那刺眼的“-105”，又感受了一下空空如也的肚子和全身叫嚣着的疲惫与伤痛。当务之急，是弄点吃的，然后继续疗伤，尽快恢复哪怕一丝自保之力。
翻遍所有口袋，只找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不到二十块。功德点负资产，现今也濒临破产。他苦笑一下，这地府合伙人也当得太窝囊了些。
揣着这点钱，他慢慢挪到楼下那家熟悉的便利店。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让他微微眩晕。他买了最便宜的袋装泡面和两根火腿肠，正要离开，目光却被收银台旁边的小电视吸引。
本地新闻频道正在播放一条午间快讯：
“……近日，我市多名市民反映，在夜间听到不明来源的戏曲声，尤其以老城区为甚。声音缥缈，唱腔悲切，但来源难以定位，对部分居民休息造成困扰。相关部门已介入调查，初步排除人为恶作剧，不排除特殊声学现象可能。专家建议市民夜间关好门窗，保持良好心态……”
画面切换，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个路人。
“听着像老戏，咿咿呀呀的，挺瘆人的。”一个老太太心有余悸。
“我昨晚加班回来就听到了，好像在唱《窦娥冤》？吓得我赶紧跑回家了！”一个年轻白领说。
“是不是哪个戏班子半夜排练啊？但这也没个准点，东一下西一下的。”一个大爷猜测。
戏曲声？老城区？张大山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联想到了那个编号壹拾捌、能力触及“概念扭曲”、可构建“戏墟”的凶魂——伶魂！
它开始扩大影响了？不再局限于特定的废弃戏园，而是将它的“戏”蔓延到了更广阔的现实区域？这绝不是什么“特殊声学现象”！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起影蚀的直来直往，痨病鬼的阴毒侵蚀，这种无形无质、通过声音和概念就能影响现实、侵蚀人心的凶魂，更加诡异难防。而且，它似乎正在变得更加强大，或者说，更加……活跃。
他匆匆付了钱，拿着泡面火腿肠回到出租屋，也顾不上吃了，立刻拿起那部屏幕带着裂纹的地府手机。App运行依旧卡顿，他费力地找到任务列表，那个关于“伶魂”的【己】级任务依旧显示“调查中”，但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不断闪烁的红色感叹号。
点开任务详情，里面多了一条更新日志：
【目标‘伶魂’（编号壹拾捌）活动频率显着增加，影响范围扩大。已确认其具备‘声感侵蚀’与‘概念寄生’能力，可借助特定戏曲片段扩散其影响力，扭曲现实认知。威胁等级重新评估中……建议执行人员提高警惕，优先收集其核心‘戏本’信息。】
果然！地府也注意到了它的异动！
“潘兄，葫爷，你们听到了吗？”张大山沉声问道，虽然知道葫爷在沉睡，潘舜也消耗过大。
灵台深处，潘舜微弱却清晰的声音传来：“老道已感知。新闻所述，与那‘伶魂’之气韵相符。其势渐涨，恐非吉兆。此獠不比其他，专攻心神，防不胜防。”
就在这时，张大山手中的阳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王强。
“大山！不好了！出事了！”王强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显得惊慌失措，“就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看见老太太那房子！那对小夫妻里的男的，今天中午给我打电话，说他老婆……他老婆魔怔了！”
“怎么回事？慢慢说。”
“他说昨晚他们又听到唱戏声了，比之前都清楚，好像就在他们家窗口外面唱！他老婆听完之后就有点不对劲，今天早上起来，就开始……就开始学唱戏！穿着睡衣，在家里咿咿呀呀地唱，眼神直勾勾的，拉都拉不住！还非说自己是……是什么‘敫桂英’！要找她的‘王魁’！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大山，这……这不会真中邪了吧？跟那唱戏声有关？”
王魁负心，敫桂英冤魂索命……这是《情探》里的戏码！那女人被“伶魂”的力量影响了！而且程度比之前阿亮单纯看见幻象要深得多，已经到了被“寄生”概念，模仿剧中人的地步！
“王强，听着，”张大山语气严肃，“你立刻告诉那个男的，把他老婆看好，尽量别让她出门，也别刺激她。想办法弄点安神的东西给她，压惊草还记得吗？先用上。我这边……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张大山脸色凝重。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伶魂”的力量已经开始直接“附身”活人，演绎它的戏码了！这绝不是简单的扰民！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仅仅是为了那遥不可及的功德点，更因为放任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遭殃。
他看了看左肩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感受着体内不足三成的力量，又看了看桌上那碗冰冷的泡面。
“潘兄，以我现在的状态，如果对上‘伶魂’的本体，或者它较强的分身，有几分胜算？”他问道。
潘舜沉默片刻，如实相告：“若遇其本体，十死无生。便是较强分身，以你如今伤疲之身，胜算亦不足一成。且其手段诡谲，专攻心神，你灵台虽有老道守护，然若其全力施为，恐难完全抵御。”
不足一成……张大山握紧了拳头。实力！他迫切需要恢复实力！
他点开地府App的【服务申请】，咬着牙，用意念输入：
“申请预支部分功德点，用于兑换疗伤丹药，以应对‘伶魂’事件升级。愿接受更高利息或附加条件。”
信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牛头丙伍壹那边毫无反应。想想也是，一个负资产人员申请贷款，哪个银行会批？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伶魂”肆虐，等待自己慢慢恢复，或者……再去寻找丙叁玖，踏入那明显是陷阱的“合作”？
就在他内心焦灼，几乎要走向那条不归路时，手中的地府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牛头的回复，也不是任务更新。
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极其简短的加密信息，内容只有一行不断变化的鬼文代码，以及一个清晰的地图坐标。发信人匿名。
张大山瞳孔微缩。这风格……不像是丙叁玖，更不可能是牛头。
是谁？这坐标又指向哪里？
他下意识地解析那串鬼文代码，得到的含义是：
“速来。‘影蚀’有异动，关乎‘伶魂’。”
信息戛然而止，充满神秘。
张大山看着那个坐标，又看了看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以及新闻里依旧在回放的关于“诡异戏曲声”的报道。
一个新的选择，一个未知的邀约，摆在了他的面前。
去，还是不去？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那根冰冷的火腿肠，剥开，狠狠咬了一口。
无论如何，得先填饱肚子。然后……或许该去这个坐标点，看一看。
风暴正在汇聚，而他这个伤痕累累的合伙人，似乎被卷入了更深、更急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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