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郯城,战后重建的忙碌中透着一丝难得的宁静。郡守府的书房内,炭火噼啪作响,陆昶与谢玄对坐而谈。
“慕容垂此番退兵,退得太过从容。”谢玄将一杯热茶推向陆昶,眉间带着思索,“我原以为他会心有不甘,至少也该留下一两支疑兵骚扰。”
陆昶接过茶盏,目光沉静:“这正是慕容垂的可怕之处。人之常情,得之则喜,失之则忧。可他能在功败垂成时如此冷静,说明其心性已臻化境。”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满地落叶。陆昶轻轻拨动炭火,缓缓道:
“持盈者,不假于外。慕容垂能如此从容,正是因为他内心自足,不因一时得失而动摇。这种境界,寻常将领终其一生也难以企及。”
谢玄若有所悟:“所以他的退兵,不是败退,而是蓄势?”
“正是。”陆昶点头,“你可知为何我们能守住郯城?”
“因为陆兄深谋远虑,早有准备?”
陆昶摇头:“这只是表象。根本在于,我们读懂了慕容垂的心。”
他站起身,在书房中缓缓踱步:
“无论智愚,其行为必映照内心。慕容垂用兵喜用奇正相合,这说明他既自信又谨慎。围城两月却不强攻,说明他善于忍耐。最后从容退兵,更说明他懂得取舍。”
谢玄听得入神:“所以陆兄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
“不是看透,是揣摩。”陆昶停在窗前,望着庭院中飘落的黄叶,“预先谋者,必先知人。知其所能,知其所不能。”
他转过身,目光炯炯:“慕容垂善于用奇,却不善于攻坚。这是他能力的边界。骄傲如他,就不能使其折辱;谨慎如他,就不能使其冒进。明白了这些,我们才能对症下药。”
谢玄沉思片刻,忽然道:“所以陆兄选择在军心将散时亮出陆公薯,不仅是振作士气,更是要打乱慕容垂的判断?”
“不错。”陆昶露出赞许之色,“慕容垂当时以为胜券在握,我们突然示强,正是要让他心生疑虑。神变藏于言论,锱铢必较则可校其心性。他越是犹豫,我们的机会就越大。”
炭火渐弱,陆昶添了几块新炭,火光重新明亮起来。
“用兵之道,说到底是用心之道。你看袁真,用兵持重,这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所以慕容垂料定他不敢冒进,这才敢从容退兵。”
谢玄若有所思:“那么...桓公呢?”
陆昶沉默片刻,方道:“桓公...善于造势,却难免为势所困。这是他的能,也是他的不能。”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夜色已深。
谢玄忽然问道:“陆兄如何能如此洞悉人心?”
陆昶微微一笑,指了指心口:“因为先要洞悉自己。人之情绪难以满足就会向外求,若能内心自足,便能看清他人心中的空缺。”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八个字:“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慕容垂能看清战场形势,这是智;但若能看清自己的局限,这才是明。”陆昶放下笔,语气深沉,“我们这次能守住郯城,不是因为我们比慕容垂更善用兵,而是因为我们更了解他,也更了解自己。”
谢玄凝视着纸上的八字,良久方道:“所以用兵的最高境界,不是战胜敌人,而是超越自己?”
“可以这么说。”陆昶颔首,“持盈者不假于外。当我们不再被胜负所困,不再被情绪所扰,才能真正做到未发而先知,未决而先生。”
夜深了,书房内的对话却仍在继续。这未来帝国双星,在战后宁静的夜晚,探讨着超越战场胜负的智慧。而窗外,新一轮的较量,正在无声地酝酿。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时,陆昶最后说道:
“记住,幼度。战场上的胜负只是一时,心中的修为才是根本。他日你若独当一面,务必时时反观自照。知其所不能,方能尽其所不能。”
谢玄郑重行礼:“多谢陆兄教诲。”
朝阳初升,照亮了郯城新的一天。而在这座历经战火的城市里,两颗新的将星正在悄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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