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启用后，日子仿佛真的平静下来。顾魏恢复了医院、公寓两点一线的生活，魏若来也将重心放回新币制改革的日常工作中。青石资本进入静默期，如同从未被唤醒。
然而这种平静，在一个闷热的午后被打破。
魏若来正在央行办公室审阅文件，秘书内线电话响起：“魏专员，有位陈先生想要见您，没有预约，说是您的故交。”
“名字？”
“陈默之。”
魏若来握着话筒的手微微一紧。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他在柏林大学的同学，当年与他并称“东方双璧”的金融天才。汉斯教授曾对他们二人寄予厚望。毕业后，陈默之去了华尔街，自此音讯渐少。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上海？
“请他进来。”
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白色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约莫三十五六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养尊处优的气息。
“若来，好久不见。”陈默之伸出手，国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洋腔。
魏若来起身与他握手：“默之，真是意外。什么时候回国的？”
“刚下船不久。”陈默之自然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办公室，“听说你在央行做得风生水起，特意来拜访老同学。”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魏若来脸上，带着审视的笑意：“你看起来……变了不少。”
“彼此彼此。”魏若来不动声色地按下唤人铃，让秘书送两杯咖啡进来，“华尔街之王怎么会突然想起回上海这座小庙？”
“故土难离嘛。”陈默之接过秘书送来的咖啡，优雅地啜了一口，“而且，如今国内百废待兴，机会遍地。比起已经固化的华尔街，这里更值得投资。”
他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我这次回来，准备成立一家投资银行，专注扶持民族工商业。怎么样，老同学，有没有兴趣合作？”
魏若来心中警铃微作。陈默之的出现太过突然，目的也过于直接。以他在华尔街的地位和收入，完全没必要此时回国蹚这浑水。
“我只是个公务人员，对商业运作一窍不通。”魏若来推辞道，“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若来，你太谦虚了。”陈默之笑道，“谁不知道你是上海金融界的实权人物？新币制改革的核心成员。有你把关，我的投资才能放心。”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而且，我听说你之前运作的那个‘青石资本’，手法相当漂亮。短短几个月，就在医疗投资领域打开了局面。”
魏若来眸光骤然一凝。青石资本的操作极其隐秘，陈默之刚回国，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一点小生意，不足挂齿。”他语气平淡。
“对你来说是小生意，对我可是很好的借鉴。”陈默之仿佛没有察觉他的警惕，自顾自说道，“我准备投资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医药领域。听说你……和广慈医院的顾医生很熟？”
魏若来放下咖啡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默之，你对我的人际关系，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做我们这行的，信息就是生命。”陈默之笑容不变，“我只是希望，能通过你引荐一下顾医生。他在医疗界的声誉，对我接下来的计划很重要。”
“顾医生是专业人士，不喜欢参与商业应酬。”魏若来直接拒绝，“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陈默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他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若来，我们好歹同窗一场，何必这么拒人千里？我只是想为祖国的医疗事业尽一份力。”
“你的心意，我会转达。”魏若来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不过顾医生是否愿意接触，要看他自己。我还有个会，就不多留你了。”
陈默之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好吧，看来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不过，”他走到门口，回头看着魏若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我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的。毕竟，上海就这么大。”
他离开后，魏若来站在办公室中央，眉头紧锁。陈默之的出现，带着一股来者不善的气息。他不仅知道青石资本，还知道顾魏。这绝不仅仅是“信息灵通”可以解释的。
他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阿文的号码。
“查一个人，陈默之，刚从美国回来。我要知道他最近半年的所有行踪，和哪些人接触过，特别是……和汉斯·穆勒有没有关联。”
挂断电话，魏若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平静的日子，果然只是假象。新的风暴，似乎正随着这位不速之客，悄然降临。
晚上，魏若来将白天的事情告诉了顾魏。
“陈默之？”顾魏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他在打听我？”
“嗯。他想投资医药领域，希望我能引荐你。”魏若来语气沉重，“但他知道青石资本，这很不寻常。”
顾魏沉吟片刻：“你觉得他和汉斯有关？”
“不确定。但时间点太巧合了。”魏若来揉了揉眉心，“汉斯虽然入狱，但他的关系网还在。陈默之这个时候回来，目标明确，不得不防。”
“你想怎么做？”
“暂时按兵不动。”魏若来眼神锐利，“看看他下一步棋怎么走。你这边，近期小心些，陌生人接触一律回绝。”
“我知道。”顾魏点头，看着魏若来凝重的神色，伸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别太担心，也许只是巧合。”
魏若来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稍微安心。
“希望如此。”
但两人都明白，在这暗流汹涌的上海滩，巧合往往意味着精心设计的开始。陈默之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棋局的石子，必将激起新的波澜。
而这个夜晚，注定有许多人难以入眠。远在南京的方先生，也收到了一份关于陈默之突然回国的密报。报告末尾附注：此人与美国某些对华政策激进团体过往甚密，需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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