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远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死死锁住面前的儿媳,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眼角深深的皱纹里瞬间浸满了滚烫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汹涌滑落,一滴接一滴,重重砸在他泛白干瘪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胸腔剧烈起伏着,拼尽全力地摇着头,幅度又急又大,喉间像是堵着一团烧得滚烫的棉絮,又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千言万语在喉咙里翻涌、哽咽,最终只化作几声压抑的呜咽,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沈星辰望着公公痛苦的模样,眼底的担忧浓得化不开,眉峰微微蹙起,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她没有再追问半句,只是轻轻伸出手,缓缓拉开旁边的座椅,动作轻得几乎没有一丝声响,生怕惊扰了这份沉重的悲伤。
她默默坐在傅明远身侧,肩膀与他微微相贴,传递着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暖意。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目光落在手术室紧闭的门上,用这份无声的陪伴,陪着他一起在漫长的等待中煎熬,盼着那扇门能早日打开,传来好消息。
走廊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灯光惨白,映得墙壁泛着冷意,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透着说不尽的孤寂。只有手术室那扇厚重的门后,隐约传来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清晰地穿透空气,每一声都像重锤般狠狠敲在人心上。那声音不疾不徐,却时时刻刻提醒着门外的人,里面正进行着一场分秒必争、与死神奋力拔河的生死赛跑,每一秒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傅凌川独自伫立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背影孤直得像一根被凛冽寒风冻硬的铁杵,周身萦绕着一层化不开的低气压,生人勿近。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臂上隐隐凸起。
脑海里却早已翻江倒海,乱作一团——母亲曾经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语,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刺骨的寒意,一遍遍剐着他的记忆,那些否定、嘲讽、不屑,至今想来仍让他心口发紧;她当初甩出支票时,那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模样,眼角眉梢都带着施舍般的傲慢,依旧刺得他眼生疼;可转眼间,又是她毫不犹豫扑上前,抱着清玥死死不肯松手,鲜血瞬间染红了浅色的衣衫,绽开一朵朵狰狞刺眼的血花,她却依旧咬牙不肯松开怀抱的画面……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影像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激烈碰撞,像两股势均力敌的洪流相互冲击,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让他分不清心中到底是何种滋味。
恨吗?
那些年日复一日的冷遇与伤害,那些深入骨髓的轻视与隔阂,怎么可能说忘就忘。那些夜晚独自咽下的委屈,那些被否定时的不甘,都真实地刻在过往的岁月里。
怨吗?
那份渴望亲情却屡屡碰壁的失落,至今仍在心底深处隐隐作痛,从未真正消散。
或许还有。
但在此刻,所有的爱恨怨怼,所有的过往纠葛,都被一种更强烈、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担忧彻底覆盖。那份担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满心满眼只剩下对手术室里那个人的牵挂。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沉甸甸的、名为“亏欠”的情绪,像一块厚重的巨石,死死压在他心口,让他喘不过气——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从未好好对她说过一句话,从未耐心听她把话说完,也从未真正回应过她藏在刻薄言语之下的、那份笨拙又别扭的关心。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化作无尽的懊悔,萦绕不散。
他从未想过,自己与父母之间横亘了大半辈子的鸿沟,那道像铜墙铁壁般焊死在彼此心间、看似无论如何都无法逾越的隔阂,竟会以这样一种惨烈到令人心惊肉跳的方式,被一颗呼啸着穿透空气的子弹、一片泼洒开来的刺目猩红血色,硬生生撕开一道狰狞可怖的口子。
那道鸿沟里,藏着他从小到大积压的无数委屈,藏着成年后因误解而生的深深怨怼,更藏着经年累月里越积越厚的疏离与陌生——他曾以为,这份隔阂会像一道无形的墙,伴随彼此一生,却没料到,在这般残酷到极致的现实面前,那些所谓的“无法化解”,竟脆弱得不堪一击,轻轻一碰就碎成了齑粉。
他只知道,此刻手术室里那张冰冷无菌的手术台上,静静躺着的那个人,是给了他生命、生他养他的母亲。
是那个曾经对他的选择嗤之以鼻、言辞刻薄得像淬了冰,却也在他懵懂年少时,在无数个晚归的深夜,悄悄为他留过一盏暖黄台灯、在餐桌上温着一碗热粥的女人。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细碎暖意,此刻在脑海里愈发清晰,与她此刻浑身是伤的模样重叠在一起,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
而她,此刻正浑身裹着绷带,伤口渗出的血迹染红了洁白的手术布,在无影灯惨白刺眼的光线照射下,为了救下他视若珍宝、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女儿,正与冰冷的死神展开一场毫无退路的殊死搏斗,孤零零地徘徊在生死一线之间。
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研磨,疼得他浑身发紧,连呼吸都带着细密的痛感。
这种清晰到骨髓、深刻到灵魂的认知,如同地底喷涌而出的滚烫岩浆,瞬间浇遍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心如刀绞,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闷得发慌。
也让他之前所有的冷硬伪装——那些刻意板起的脸、那些拒人千里的眼神,所有的决绝抗拒——那些斩钉截铁的疏远、那些口是心非的冷漠,还有那些为了保护自己而刻意竖起的高墙、那些因骄傲而不愿低头的疏远,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苍白无力,甚至可笑得令人心酸。
原来,那些他自以为坚不可摧的隔阂,那些纠结了大半辈子的爱恨,在血脉相连的本能牵挂与沉甸甸的生死面前,竟如此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他缓缓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小心翼翼地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汹涌痛楚与蚀骨悔意。
他微微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干涩的喉咙,穿透胸腔,却丝毫压不住那份在心底疯狂肆虐的汹涌情绪。
他只能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将那些翻江倒海的愧疚、铺天盖地的担忧与深入骨髓的自责,一点点、死死地压回心底最深处,不敢让它们有半分外露。
现在,他什么都不敢想,什么也不愿想。过往的恩怨、曾经的纠葛,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一遍遍地在心里虔诚祈祷,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平安,只希望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眼得让人窒息的红灯,能尽快熄灭,能早一点传来一个让所有人都松一口气、让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的……好消息。
哪怕只是医生那句平淡的“手术成功”,哪怕只是护士轻声告知“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对此刻的他而言,都足以成为支撑他熬过这漫长煎熬、抵御住所有痛苦的全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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