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阁的晨雾总比别处浓些，像极了秦长生眼底化不开的深沉。
寅时三刻，雅妃已将今日的拍品清单呈在玉案上。清单边缘烫着金边，墨迹泛着微光，那是用“界域墨”书写的，寻常修士看上一眼便会心神震荡。秦长生指尖划过“噬灵珠”三个字，墨色突然凝聚成珠，在他掌心滴溜溜转着。
“斗破苍穹的萧炎派人送拍的，说是从魂殿密室搜出的，能吞噬灵力，也能滋养神魂。”雅妃垂手侍立，鬓角的银饰随着呼吸轻晃，“他们想要‘空间传送符’，说是要去营救药老。”
秦长生将墨珠弹回清单，纸页上立刻浮现出萧炎的虚影，正盘膝坐在一处石室中，面前摆着半枚残破的玉牌。“告诉他，噬灵珠拍价保底三千万灵石，传送符加一成。”他的声音没有起伏，仿佛在谈论天气，“另外，让他把魂殿的地图交出来，不然加价。”
雅妃应声拟好回函，刚要传送，就见秦长生突然抬手。窗外的晨雾不知何时变得粘稠，像被人搅过的粥。“等等。”他指尖在虚空一抓，竟从雾中捏出一缕黑烟，烟丝扭曲着化作小蛇的形状，“魂殿的人跟来了，还带了‘蚀骨香’。”
那蛇形黑烟突然暴涨，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却在触及秦长生袖口时惨叫一声，化作点点星火。雅妃瞳孔微缩——阁主袖口绣的“镇邪纹”竟自动护主，看来昨夜他就察觉到了异常。
“把拍品提前。”秦长生起身，玄色长袍扫过地面，带起的气流将玉案上的清单吹得翻飞，“今日第一拍，就上噬灵珠。”
卯时的钟声刚响，补天阁的青铜门便缓缓开启。拍卖行内早已座无虚席，各方势力的代表按身份分列而坐，呼吸都放轻了。最前排的老者捋着胡须，腰间挂着“丹塔”的令牌；右侧的红袍女子把玩着蛇形手镯，正是万蛇谷的谷主；左侧的少年郎背着巨剑，剑穗上系着“武动乾坤”四个字的玉佩。
秦长生走上拍卖台，手中玉拍轻敲桌面，清脆的响声压过所有私语。“今日第一拍，噬灵珠。”他指尖一弹，悬浮的珠子便散发着幽光，照亮了每个人眼底的贪婪，“起拍价，一千万灵石。”
“一千五百万！”丹塔老者率先举牌，声音洪亮。
“两千万！”万蛇谷主舔了舔唇，手镯上的蛇眼突然亮起。
“两千五百万！”武动乾坤的少年郎将巨剑顿在地上，震得地砖裂开细纹。
价格一路飙升，很快突破五千万。秦长生面无表情地看着竞价的人们，突然扬声道：“提醒诸位，此珠有灵，认主。若得主心术不正，它会反噬。”
竞价声顿时停滞，不少人面露犹豫。万蛇谷主却笑得更艳了：“我万蛇谷从不养心术正的人，正好让它帮我清理门户。六千万！”
“八千万。”角落里传来平淡的声音，一个身披黑袍的人缓缓举牌，兜帽下露出的下巴线条冷硬，“魂殿在此，谁敢跟？”
全场哗然。魂殿的人竟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补天阁，这是公然挑衅。秦长生的玉拍仍轻轻敲着桌面，节奏不变，像是没听见那声威胁。“九千万。”他突然开口，玉牌落在案上发出重响，“补天阁保牌，魂殿的面子，我不给。”
黑袍人猛地抬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秦长生，你非要与我魂殿为敌？”他的手按在腰间的骨笛上，那笛子泛着死气，显然吸过不少生魂。
“不是为敌。”秦长生的目光扫过全场，“是清理。”他玉拍再扬，“一亿灵石。魂殿若要拍，就拿出诚意，否则——”他指尖指向门口，“补天阁的门槛，不是谁都能踩。”
黑袍人眼中闪过怨毒，却在触及秦长生袖口的镇邪纹时退缩了。他知道，今天讨不到好。“我们走！”他一挥袖，带着随从化作黑烟消失，留下满场的惊愕。
“一亿灵石，成交。”秦长生的玉拍稳稳落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噬灵珠归丹塔所有。”
丹塔老者起身拱手，眼中满是感激，却被秦长生抬手止住：“不必谢，按规矩缴灵石即可。下一件拍品，‘焚天绫’，出自遮天世界的荧惑古星，能燃尽万物，起拍价八千万。”
雅妃适时呈上锦盒，绫缎在盒中微微蠕动，像是活物。竞价再次开始，这次却没人敢再放肆，连呼吸都谨慎了许多。秦长生站在台上，玉拍起落间，一件件宝物找到了新主：完美世界的“搬血丹”被石村的孩童用半袋兽骨换走，吞噬星空的“黑神套装”被罗峰的族人拍得，武动乾坤的“天鳞戟”最终归入道宗……
午时的阳光透过穹顶的琉璃窗，在秦长生身上织成金网。雅妃在他耳边低语：“叶凡派人传讯，说遮天的羽化神朝想借‘九秘’一观，愿以瑶池的‘不死药’交换。”
“让他把不死药送来。”秦长生的玉牌正落在“帝兵碎片”上，“九秘可以借，但只能在补天阁看，不准抄录，不准记忆。”他看向台下突然安静的人群，“怎么，诸位对帝兵不感兴趣？”
刚才还竞价激烈的人们纷纷低头，显然“九秘”两个字震慑了他们。秦长生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带着嘲讽：“放心，今日不拍九秘。但要告诉你们，谁若敢在补天阁外觊觎不该得的东西，魂殿就是例子。”
他突然扬手，玉拍指向门口。不知何时，那里站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是今早被拒之门外的小世界族长。“你们还没走。”秦长生的声音冷下来，“不是说气运可换生机？现在给你们机会，把族中最有天赋的孩童留下，补天阁收为弟子，你们的世界……我保十年安稳。”
族长们愣住了，随即跪地磕头，额头磕出血来。他们没想到会峰回路转，更没想到秦长生会提出这样的条件。秦长生却已移开目光，玉拍再次敲响：“下一件，‘界域石’，能稳固空间裂缝，起拍价……”
雅妃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突然明白阁主的冷漠从不是无情。他用最直接的方式筛选着值得守护的人，用最绝对的掌控维持着平衡。那些被拒之门外的贪婪者，那些被允许留下的孩童，那些明码标价的宝物，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当最后一件拍品成交，夕阳正将补天阁染成琥珀色。秦长生走下台，黑袍人的黑烟竟还在角落盘旋，显然没放弃偷听。他像是没看见，径直走向后堂，雅妃紧随其后，听见他对空气说：“魂殿的老巢在中州地底，告诉萧炎，顺着‘蚀骨香’的源头挖，能找到入口。”
黑烟猛地一颤，化作一道流光窜向门外。雅妃刚要拦截，就被秦长生按住手腕：“让它走。”他看着窗外盘旋的夜鹰，“该知道的，他们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知道了也没用。”
夜鹰突然俯冲，衔走秦长生指尖弹出的纸条。雅妃凑近一看，上面只有“引蛇出洞”四个字。她心中了然，阁主早已布好局，魂殿偷走的不过是假消息，真正的入口，恐怕连萧炎都还不知道。
秦长生走到丹房，里面摆满了从各世界收来的奇珍，最显眼的架子上放着个不起眼的陶罐，里面插着株枯萎的草。“这是‘还魂草’，从完美世界的大荒采来的。”他拿起陶罐，声音里难得带了点温度，“石村的老人说，当年石昊就是靠它续了命。”
雅妃看着那株草，突然明白为什么每次有小世界求援，阁主总会问“有没有天赋异禀的孩童”。他不是冷漠，是把慈悲藏在了最深处，用最不容置疑的方式，给那些快熄灭的世界留点星火。
夜幕降临时，秦长生站在顶楼，俯瞰着九州的万家灯火。雅妃送来刚沏的茶，看见他掌心凝着团混沌气，里面包裹着三枚光点——正是黑袍人带走的假消息，以及两道追踪符。
“魂殿会去中州地底。”雅妃轻声说。
“嗯，那里有我埋的‘锁魂阵’。”秦长生饮尽茶水，“他们要斗，我便陪他们斗。但想动补天阁的人，先问过我手中的玉牌。”
远处的天际闪过一道红光，是追踪符被触发的信号。秦长生的玉牌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在夜色中泛着冷光。他知道，今夜过后，魂殿的中州分舵将不复存在，而这一切，又会被记录进补天阁的账册，成为明日的谈资。
至于那些被留下的孩童，此刻已在偏院的学堂读书，烛火映着他们认真的脸庞，像极了许多年前的秦长生——那时他刚穿越到九州，也曾在这样的烛火下，悄悄描摹着未来的模样。
雅妃退下时，听见阁主轻声自语：“拍卖行不是戏台，每一件拍品，都连着人命。”她回头望去，只见秦长生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玉拍的微光，在他指间明明灭灭，像颗恒定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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