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烨风雪离京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最初的惊天波澜后,渐渐归于沉寂。京城的勋贵圈在短暂的惊悸与议论后,很快便被新的风月谈资与朝堂博弈所取代。宁远侯府的匾额依旧高悬,只是门庭愈发冷落。新侯爷顾廷炜试图重整门楣,奈何根基已损,威望尽失,在朝堂上举步维艰。小秦氏与曼娘的明争暗斗,更是将侯府内宅搅得乌烟瘴气。那个曾掀起滔天巨浪的名字——顾廷烨,仿佛真的被茫茫风雪彻底吞噬,再无半点声息。
唯有盛府松涛苑的书房里,偶尔还能捕捉到一丝关于那个消失之人的涟漪。
这日午后,长柏休沐在家,海氏烹了新得的雨前龙井,夫妻二人对坐窗下。窗外春雪初融,嫩绿的新芽在枝头悄然萌发,带来些许生机。海氏将一盏清茶推到长柏面前,温声道:“夫君近来似乎心事重重,可是朝中又有烦难?”
长柏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沉静的眉眼。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烦难倒无,只是……得了些关于故人的消息。”
“故人?”海氏心思剔透,瞬间了然,“可是……顾二公子?”
长柏微微颔首,目光投向窗外新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并未销声匿迹。”
海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哦?他去了何处?”
“西北。”长柏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投了靖边军。”
“靖边军?”海氏手中的茶匙微微一滞。西北苦寒,战事频仍,靖边军更是常年与彪悍的羌、狄诸部鏖战于边陲,凶险异常。一个锦衣玉食的侯门公子,竟去了那等地方?
“是。”长柏眼中掠过一丝深重的感慨,“化名白烨,从一个最底层的兵卒做起。听说……吃了不少苦头。”
海氏默然。从云端跌落泥淖,从钟鸣鼎食到与最底层的军汉同吃同住,刀头舔血,其中的落差与艰辛,可想而知。
“那……如今呢?”海氏轻声问。
长柏的唇角,竟极其罕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近乎激赏的弧度:“此人……当真是块百炼精钢!身处绝境,反激发出惊人潜力。他武艺本就超群,更兼胆魄过人,智计百出。短短数月,便在几次小规模遭遇战中崭露头角。年前一场遭遇战,他所在小队被数倍敌军围困,队正战死,是他临危不乱,率残部死战突围,更亲手阵斩敌酋首级!此役过后,被破格擢升为百夫长。”
海氏听得微微动容。阵斩敌酋,率部突围!这绝非仅靠勇力可成,更需过人的胆识与统御之能!一个背负污名、初入军营的“新兵”,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这还不止。”长柏眼中光芒更盛,“开春后,羌部一支精锐骑兵绕过边墙,袭扰后方粮道,气焰嚣张。靖边军几次围剿,皆因对方马快弓劲、来去如风而失利。是他……”长柏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叹,“是他向主将献计,利用地形,以步卒结阵为饵,诱敌深入,再以伏兵断其后路。更亲自率一队死士,趁夜突袭敌酋大帐!此战,不仅全歼了那支羌部精锐,更缴获战马数百匹,解了粮道之危!”
长柏放下茶盏,声音带着一种由衷的叹服:“此役过后,顾廷烨……不,是白烨,声名鹊起!不仅升任校尉,更得了靖边军主帅沈从兴将军的青眼!听说沈将军已亲自上书兵部,为其请功!‘白烨’之名,如今在西北边军之中,已非籍籍无名!”
从底层兵卒到声名鹊起的校尉,从背负污名的逆子到崭露头角的军中新锐!这翻天覆地的变化,竟发生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顾廷烨用他手中的刀,身上的血,在那片苦寒的战场上,硬生生劈开了一条属于他自己的生路!
海氏沉默了许久,才轻叹一声:“置之死地而后生……此人,当真是……了不得。”她看向长柏,“那他的身份……”
长柏神色凝重地摇头:“沈将军或许有所猜测,但只要他不主动暴露,朝廷……尤其是陛下和某些人,暂时也乐得装聋作哑。毕竟,一个能征善战的‘白烨’,远比一个背负污名、可能回来复仇的顾廷烨,更符合朝堂的需要。”
他顿了顿,目光悠远:“只是,这条路,他走得越远,站得越高,将来身份暴露时,掀起的风浪……也会越大。那句‘三十年河东’……怕是真的要应验了。”
松涛苑的谈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不可避免地荡入了寿安堂。海氏在向老太太回禀府务时,不经意间提及了顾廷烨在西北的境况。
“……倒是个有血性的。”老太太捻着佛珠,听完后沉默片刻,只淡淡评价了一句,“只是这性子太过刚烈,过刚易折。西北虽能磨砺锋芒,却也步步杀机。他这般不要命的拼杀,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明兰侍立在一旁,正为老太太轻轻捶着腿。她低垂着眼帘,指尖的动作依旧平稳,心湖深处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顾廷烨!
那个风雪夜中眼神沉寂如冰的男人!
那个在父亲灵前砸炉断义、裂袍离家的逆子!
那个曾与齐衡情同手足、又因一个女子反目成仇的世家公子!
他竟去了西北!投了军!从一个最底层的兵卒做起!
阵斩敌酋!率部突围!献计歼敌!夜袭敌帐!
短短数月,从泥淖中爬起,在血与火的淬炼中,硬生生挣出了一条生路,博得了“白烨”的威名!
这需要怎样的意志?怎样的狠劲?怎样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明兰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想起了庙会上他沉稳有力的援手,想起了他递还簪子时平静无波的眼神,更想起了长柏兄长那日沉重的话语——“他所经历的血火,绝非京中这些养尊处优的勋贵子弟所能想象!”
原来,那冰封的眼神之下,燃烧着的,是这样一团足以焚尽一切阻碍的熊熊烈焰!他不是在逃避,不是在沉沦,而是在用最惨烈也最直接的方式,磨砺着自己,积蓄着力量!那句掷地有声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绝非虚言!那是他用生命和鲜血写下的战书!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激荡,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明兰心中因婚事而筑起的、看似平静的堤坝!与顾廷烨那惊心动魄、刀尖舔血的蜕变相比,自己困守深宅、为着一桩“安稳”婚事而患得患失的日子,显得如此苍白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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