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如同被遗弃在九幽寒狱的冰棺。呼啸的风雪声是唯一的背景音,单调而残酷,如同死亡的倒计时。寒气无孔不入,早已穿透了破烂的遮蔽物,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每一寸骨缝里。挤在角落里的众人,意识在酷寒的折磨下变得昏沉而模糊,唯有身体本能的、无法控制的颤抖,证明着生命微弱的挣扎。
云映雪的意识在无边的冰冷与黑暗中浮沉。
迦南寒毒如同跗骨之蛆,在她四肢百骸中疯狂肆虐。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不仅仅带来麻木,更带来一种万针攒刺般的、尖锐的疼痛。尤其是一双脚,仿佛早已不属于自己,先是失去了所有知觉,如同两块沉重的冰坨,紧接着,如同被投入滚油之中,一阵阵火烧火燎的、钻心蚀骨的剧痛猛地席卷而上!
“嘶……” 她痛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抽气,身体无法抑制地蜷缩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将那双仿佛被千万根冰针反复穿刺的脚藏起来。那剧烈的刺痛感,如同无数只毒虫在啃噬骨髓,让她混沌的意识都因为这极致的痛苦而清醒了一瞬。
谢砚之立刻察觉到了怀中身体的异动。他低头,借着从破洞透入的、微弱的雪光,看到她痛苦扭曲的眉眼和紧咬的青紫下唇。他的目光迅速下移,落在她那双裹在破烂布片里、依旧微微颤抖的脚上。常年行军,他太清楚这种冻伤后的刺痛意味着什么——那是血脉在极寒中强行恢复流通带来的剧痛,若处理不当,轻则伤残,重则坏死!
一股强烈的焦灼瞬间压过了经脉被迦南寒气侵蚀的剧痛。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动作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急切。他小心地松开环抱着她的手臂,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让自己坐得更靠近她的脚边。然后,在影七和另外两名玄甲卫半昏半醒、并未完全察觉的目光中(或者说,他们此刻也无力关注),他伸出那双骨节分明、同样被冻得指节发白的手。
那双手,常年握刀执笔,指腹和掌心带着薄茧,此刻却冰冷如同玉石。
他沉默地、一层层解开裹在云映雪脚上那些早已被雪水浸透、冻得硬邦邦的破烂布片。她的脚踝纤细得惊人,脚趾冻得发紫,皮肤冰冷僵硬,几乎没有一丝热气透出。刺骨的寒意顺着他的指尖瞬间蔓延上来。
谢砚之眉头紧锁,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惜和决绝。他猛地拉开自己早已破损不堪、同样冰冷刺骨的玄色外袍,又毫不犹豫地解开内里那件相对完好的、质地厚实些的里衣!冰冷的空气瞬间灌入他滚烫的胸膛,激得他肌肉猛地一缩。
然后,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度(除了或许根本没睡着的影七,他默默移开了视线),他做了一件足以让整个玄甲卫惊掉下巴的事情——他将云映雪那双冻得如同冰块的脚,小心翼翼地捧起,用自己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住她冰冷的脚背,然后,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和不容置疑的强硬,将那双冰冷的玉足,直接塞进了自己**袒露的、滚烫的胸膛**与里衣之间!
用自己最温暖的心口,去焐热那几乎失去生机的冰冷!
“唔……” 骤然接触到一个滚烫的热源,云映雪在混沌的痛苦中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那滚烫的体温如同强心剂,瞬间驱散了一丝脚上那钻心的冰寒刺痛,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舒适感。她下意识地想要汲取更多温暖,脚趾微微蜷缩了一下,本能地向着那滚烫的源头更深地埋去。
谢砚之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冰冷的玉足紧贴着他滚烫的皮肤,强烈的温差刺激让他几乎倒抽一口冷气。但他咬紧牙关,不仅没有退缩,反而用双臂更紧地环抱住她的腿,用自己的胸膛和里衣,将那冰冷的双足紧紧包裹、压实!试图用自己所有的体温去融化那刺骨的寒冰。
然而,这片刻的舒适感仅仅持续了一瞬!
当谢砚之那双同样冰冷、如同寒铁般的手,为了固定她的脚踝,不可避免地贴上了她冻得麻木的小腿肌肤时——
“嘶——!!!”
云映雪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一个激灵!混沌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更加冰冷刺骨的触感彻底惊醒!迦南寒毒带来的敏感和剧痛,让她的神经如同绷紧的弓弦。那双贴着她小腿的手,温度竟比外面倒灌进来的风雪还要低!瞬间将她好不容易汲取到的一点点微弱暖意驱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尖锐、更加难以忍受的冰寒刺痛!
几乎是出于本能,在冻得麻木的痛苦和对那冰冷触感的极度排斥驱使下,她猛地缩腿,同时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嫌弃,脱口而出:
“嘶……大人!您这手……比外头的雪还凉!快拿开……别冰着我!”
声音虚弱沙哑,却清晰无比地在这死寂冰冷的破庙角落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带着冰碴子!
谢砚之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他那张即使在千军万马前也面不改色、在酷刑逼供下也冷硬如铁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种近乎空白的神情——那是极度的错愕,混合着一丝被嫌弃后的……**窘迫和无措**!
他捧着她脚踝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指尖冰冷的触感,和她脚踝肌肤残留的、因他触碰而更加明显的冰冷战栗感,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比外头的雪还凉?
别冰着她?
他……只是想帮她捂暖脚……
他……常年体温偏低,手足尤甚,这是体质所限……可此刻,这体质带来的冰冷,竟成了……被嫌弃的理由?
一股从未有过的、难以言喻的狼狈感,如同破庙外倒灌的寒风,瞬间席卷了他。他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袒露的胸膛还紧紧包裹着她的双脚,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滚烫的体温,可他那双冰冷的手,却成了“罪魁祸首”。
影七死死闭着眼,呼吸都屏住了,仿佛自己是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另外两名半昏睡的玄甲卫似乎也被这动静惊醒了一丝,迷迷糊糊地动了动,又陷入了冰冷的麻木。只有阿福,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打鼾又像是憋笑的咕噜声。
破庙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雪依旧在门外呜咽。
谢砚之僵硬的脸上,耳根处,一点极其罕见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红,悄然蔓延开来。他默默地、缓缓地收回了那双“罪大恶极”的冰冷手掌,藏回了自己冰冷的袖中。但胸膛却依旧固执地、沉默地紧贴着那双冰冷的玉足,用自己的体温,无声地对抗着这冰封的天地,以及……怀中人那嫌弃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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