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金色的、蕴含着毁灭力量的拳头，停在了林泛的额前三寸。
拳风激荡，吹得林泛头发狂舞，脸颊生疼。他能闻到一股奇异的、如同金属被烧红的味道。那是纯粹的力量，在灼烧空气。
“吼……”
小虎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他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焦距，只有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欲望。他似乎在辨认，眼前这个瘫倒在地的弱小生物，是不是一个值得他挥出第二拳的威胁。
林泛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他知道，只要自己有任何一丝异动，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会像那个骨墙一样，被从存在层面上抹去。
“哈哈哈！精彩！太精彩了！”
猎人的狂笑声在林泛的脑海中回荡，充满了病态的愉悦。
“看到了吗？这就是力量！纯粹、原始、不受任何道德和情感的束缚！你亲手创造了它，现在，它要来‘回报’你了！多么美妙的讽刺！”
林泛咬紧了牙关，无视了那刺耳的嘲讽。他的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怎么办？
打？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逃？他能逃到哪里去？
求饶？对方只会笑得更开心。
唯一的路，只剩下那条刚刚被他走通的、通往地狱的路——英灵册。
可是，他还能再承受一次吗？他的神魂已经像一张被揉皱的纸，再次强行催动，很可能会彻底碎裂。
他看了一眼旁边昏迷不醒的阿明，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虎”。
不，他没有选择。
“小虎……”林泛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他的声音沙哑、微弱，几乎被拳风吹散。
听到这个名字，小虎那金色的瞳孔，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狂暴的欲望，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的拳头，微微顿了一下。
有效！
林泛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小虎！是我！林泛！你醒醒！”他加大了音量，试图唤醒小虎的意识。
然而，这丝希望，瞬间就被浇灭了。
小虎眼中的那丝波动，只是持续了不到一息。下一刻，更加狂暴的金光从他眼中爆射而出。他似乎被林泛的“挑衅”激怒了，那停顿的拳头，再次凝聚力量，准备砸下！
“没用的。”猎人轻笑着，“凡人的意识，在神力面前，就像萤火之于皓月。你越是呼唤，就越是加速他的崩溃。放弃吧，接受你亲手创造的结局。”
林泛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既然呼唤无用，那就……用另一种方式来“唤醒”你！
他不再犹豫，将残存的所有心神，再次沉入英灵册。
他不能再用赵公明的印记了，那等于火上浇油。他需要另一种力量。一种能够“对抗”、“遏制”，甚至“净化”这股狂暴力量的力量。
他的意识，在英灵册那片混沌的空间里飞速扫过。
火部印记……不行，那是火上浇油。
雷部印记……不行，只会激化矛盾。
瘟部印记……
林泛的目光，停在了那个刚刚被他激活不久的、散发着悲凉气息的印记上。
方弼。天瘟星。
他的劫数，是背叛。他的执念，是终结。
如果赵公明的神力代表的是“狂暴的掠夺”，那么方弼的印记，代表的或许就是“悲壮的守护”！
以悲壮，对抗狂暴！
“以我神魂为祭，借天瘟星之魂，显化！”
林泛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他感觉自己残破的神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再次撕开了一道口子。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强行守着最后一丝清明。
一道比之前更加虚幻、更加黯淡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林泛的身前。
正是方弼。
他依旧穿着那身残破的盔甲，脸上带着一种永恒的悲哀。他的身体，几乎是透明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他没有去看小虎，也没有理会那个幸灾乐祸的猎人。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林泛，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像是在感谢林泛将他从无尽的悔恨中解脱。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着那即将砸下的、足以毁灭一切的金色拳头。
他没有武器，也没有法术。
他只是伸出了双臂，摆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仿佛他拥抱的，不是毁灭，而是他那个背叛了他的弟弟，是他那支离破碎的忠魂。
“来吧。”
一个微弱的、只有林泛能听到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小虎的拳头，到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金色的拳头，与那半透明的、悲壮的身影，轻轻地撞在了一起。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林泛看到，方弼那虚幻的身体，在接触到拳头的瞬间，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瞬间粉碎。
他身上那股“终结”与“释然”的气息，像一层薄薄的、却无比坚韧的膜，包裹住了那股狂暴的神力。
狂暴的力量，在寻找宣泄口。
悲壮的守护，在构筑最后的防线。
“轰——”
一声闷响，在灵魂层面炸开。
方弼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雕，从拳头接触的地方开始，一寸寸地消融、气化。他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解脱的平静。
而小虎，那狂暴的攻击，也被这股以生命为代价的阻挡，硬生生地迟滞了。
拳头的力量，被卸掉了七七八八。
最终，方弼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那残余的、依旧恐怖的拳力，擦着林泛的脸颊，砸在了他身后的黑色地面上。
“轰隆！”
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林泛身后。地面像蛛网一样龟裂，边缘被烧成了琉璃状。
林泛活下来了。
他瘫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脸上被拳风划出一道血痕，但他毫不在意。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小虎。
方弼的牺牲，换来了一个宝贵的瞬间。
小虎身上的金色光芒，在那一击之后，明显黯淡了许多。他眼中的狂暴，也消退了一些。他愣在了原地，似乎在处理刚才发生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林泛看到，在小虎那金色的瞳孔深处，一丝属于他自己的、熟悉的意识，正在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小虎！回来！”林泛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你答应过我的！要喝一辈子的酒！你想赖账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小虎神魂最深处的那把锁。
“酒……”
一个模糊的、充满痛苦的词语，从小虎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身上的金色光芒，开始剧烈地闪烁，忽明忽暗。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一半是神力的狂暴，一半是自身的意志，正在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
“吼！！”
他发出一声痛苦到极点的咆哮，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仿佛要将脑袋撕开。
“哦？还有这种操作？”猎人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惊讶，“用凡人的情感羁绊，来对抗神力的侵蚀……有意思，真有意思。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行了吗？”
话音刚落，一股阴冷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再次注入小虎的体内。
那股力量，像是在给即将熄灭的火焰，浇上了一桶滚油！
小虎身上的金光，再次暴涨！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不！”林泛目眦欲裂。
他明白了。猎人不允许他成功。他要看的，就是小虎彻底被神力吞噬，然后林泛在绝望中交出印记。
“结束了，小客人。”猎人冷笑道，“你的挣扎，只会让这场戏，更加精彩。”
小虎再次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他自己的光芒，被彻底吞噬。
他看向林泛，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机械的杀意。
他缓缓地，抬起了脚，准备踏出那最后一步。
林泛闭上了眼睛。
他输了。他输得一败涂地。
然而，就在这时。
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响起。
“哥……”
是阿明。
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挣扎着爬向小虎，他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哥……别打了……我是阿明啊……你看看我……”
小虎那只即将踏出的脚，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他那双冰冷的、只有杀意的金色瞳孔，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向了阿明。
“阿……明……”
一个破碎的、如同生锈齿轮摩擦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传来。
他身上的金色光芒，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闪烁、收缩。
仿佛有两股同样强大的力量，在他的体内，进行着最后的、最惨烈的决战。
一股，是来自大罗金仙的、无上神力。
另一股，是来自一个凡人修士的、最朴素的兄弟之情。
“我靠……这还怎么玩……”猎人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错愕和……烦躁。
他显然没想到，这两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凡人”，竟然能一次又一次地干扰他的“游戏”。
下一刻，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小虎体内的那股金色神力，似乎被阿明的出现彻底激怒。它不再试图压制小虎的意识，而是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它要……自爆！
“不好！他要炸了！”林泛感受到了那股瞬间失控的能量，惊骇欲绝。
一旦小虎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自爆，他们三个人，都会被炸成飞灰！
“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泛胸口的英灵册，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枚赵公明的印记，仿佛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同归于尽”，它不再压制，不再反抗，而是主动地、疯狂地，从林泛的英灵册中涌出，然后化作一道金色的洪流，重新涌回了小虎的体内！
但这股洪流，不再是狂暴的毁灭之力。
它像母亲的手，温柔地包裹住了那股即将自爆的能量，然后……缓缓地，将它重新压回了小虎的丹田深处。
做完这一切，那股金光，彻底收敛，消失不见。
小虎身上的金色，如潮水般褪去。他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是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昏死过去。
危机，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解除了。
骨笼之外，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猎人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仿佛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
林泛躺在地上，看着昏死过去的小虎和阿明，又看了看自己胸口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英灵册，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赢了。
但他感觉自己，输掉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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