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庙的香火还未散尽,太极殿前的钟鼓声再度响起。百官按序入列,青石阶上脚步齐整。沈知微随裴砚步入大殿,裙裾拂过门槛,未作停留。
她立于帝侧,目光扫过朝堂。今日不同寻常,礼毕未散,新议即起。
裴砚端坐龙椅,声音沉稳:“昨夜皇后递呈《女子入朝策》,朕已细览。今日召诸卿共议。”
话音落下,殿内微静。
沈知微上前一步,立于丹墀中央。她抬手示意,内侍立刻捧出三份卷宗,依次展开陈列于案台之上。
“此为前三届女子科举头名答卷。”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至殿角,“策论所涉,有赋税改制、边民安置、水利修缮,条陈分明,理据详实。其中一篇《民本赋》,引《孟子》‘民为贵’之义,驳‘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谬,字字有力。”
她停顿片刻,看向几位老臣:“诸公若以为女子不可理政,请先答我——若其才识胜于男子,因何弃之?”
一位白须老臣猛然出列,跪地叩首:“陛下!自古礼法严明,男主外,女主内。《周礼》载‘妇无外事’,《女诫》言‘清闲贞静’。今若令女子入朝,与士大夫同列,是乱纲常,逆天道!”
他话音未落,另一人紧接而出,声色俱厉:“牝鸡司晨,家之不祥,国亦如是!历代亡国之祸,多由妇人干政而起。汉吕后、晋贾后,皆前车之鉴!请陛下收回成命!”
接连数位老臣跪伏于地,呼声渐高。
沈知微未动怒,也未退让。她只淡淡问:“诸公熟读经史,可知北狄使团来朝时,曾赞我大周女子‘能书善算,胜彼男儿’?可知江南疫起,是女医率队入村,七日控疾,救活数千人?”
她转向殿中寒门出身的官员:“户部郎中李承安,你去年查账,是谁帮你理清三州盐铁流水?”
李承安出列拱手:“回皇后,是女子科举第二名林婉柔。她精于算术,日夜核对账册,找出贪吏虚报之项,为国追银八万两。”
“工部主事陈元,你主持修桥,图纸是谁补全的?”
“是女子科举第五名苏明漪。她通晓河图洛书,重定桩基方位,使桥基稳固十年无患。”
沈知微一一发问,应者愈众。
忽然,一名年轻官员越众而出,单膝跪地:“臣寒门学子张远,蒙皇后开科取士之恩得入仕途。今日斗胆直言——若因性别拒才,便是背弃公平!若惧女子掌权,便是心虚权柄不正!”
他抬头直视群臣:“我们这些人,当年也被说‘寒门无才,难当大任’。如今呢?边关将士半出草莽,户部要员七成庶族。为何男子可破例,女子就不能?”
数十名寒门官员纷纷起身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愿以功绩担保,女子之才,足堪重任!”
声浪如潮,涌向丹墀。
裴砚始终静坐,此刻终于开口:“十年前,有人说寒门子弟只会种地砍柴,不懂治国。可现在,你们谁敢说户部尚书赵文昭不如世家出身者?谁敢说镇北将军周烈不堪统军?”
他目光如刃,扫过跪地的老臣:“你们口口声声礼法,可礼法因时而变。太祖开国时,可有科举?可有庶族为官?可有女子读书?都没有。但今日都有了。”
他站起身,声音如雷:“朕问你们,什么叫礼法?是死守古书不让天下进步,还是顺应民心让贤者居位?”
无人应答。
那几名老臣仍跪着,额头抵地,却不肯再言。
裴砚走下台阶,站在丹墀中央,与沈知微并肩而立。
“自即日起,凡通过女子科举者,皆授实职,入六部听政,与男子同列。俸禄相同,考绩相同,升迁相同。”
他一字一句道:“若有官员因性别贬抑女子同僚,一经查实,革职永不录用。”
殿内一片寂静。
片刻后,寒门官员齐齐跪地,高呼:“陛下圣明!皇后仁德!新政开天路,万民得英才!”
有人眼含热泪,重重叩首。
沈知微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笑,也没有动。她只是轻轻抬起手,扶住身边一位年迈女官的手臂。那是昨日刚从地方调来的监察御史,六十岁才得以参加科举,三试皆优,今日第一次站上朝堂。
老人的手在抖。
沈知微低声说:“从今天起,这里也是你的位置。”
老人嘴唇颤动,终是一字一句道:“谢……谢娘娘给这条路。”
裴砚转身望她,两人目光相接。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她回了一眼,退回帝侧半步,姿态依旧恭谨,脊背却挺得笔直。
殿外阳光照进,落在玉阶上。一群新录的女官正列队等候传召,手中捧着官服与腰牌。
一名小内侍快步走入,在殿前跪报:“启禀陛下,女子科举前十名已在宫门外候旨。”
裴砚朗声道:“宣。”
脚步声由远及近,整齐划一。
十名女子身着墨绿官袍,发束金环,稳步走入大殿。她们中有三十许的妇人,也有二十出头的少女,面容各异,神情一致——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为首的林婉柔走到丹墀前,跪地叩首:“臣等蒙陛下与皇后开恩取士,得以报国。今日立誓:忠君爱民,秉公执法,不负所学,不辱此职。”
其余九人齐声复诵:“不负所学,不辱此职!”
声音响彻殿堂。
那些曾跪地反对的老臣,此时默默起身,低头退至角落。有人闭目长叹,有人袖手不语,再无人出声阻拦。
沈知微看着这群女子,忽然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躲在书房外偷听兄长讲学。她听得认真,却被嫡母发现,一巴掌打翻在地,骂她“贱婢妄想读书”。
如今,她不仅读了书,还让千万女子有了登堂之阶。
她转头看向裴砚。
他也正看着她。
两人之间无需言语。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也知道他总会支持。
就在这时,一名老御史突然踉跄上前,指着林婉柔等人,声音嘶哑:“你们……你们这是要把朝廷变成女人的地方吗?男子怎么办?祖宗规矩怎么办?”
沈知微冷冷看他:“祖宗规矩里,可有一条写着‘不准百姓读书’?可有一条写着‘不准贤者为官’?”
她逼近一步:“你怕的不是女子入朝,是怕自己再也不能一手遮天吧。”
老人浑身一震,踉跄后退。
沈知微不再理会他,转而面向所有朝臣:“今日之策,不止为女子,更为国家。谁能治国,谁就该在朝堂上说话。不管他是出身寒门,还是身为女子。”
她声音渐沉:“这条路,我已经走了十年。从冷宫到凤座,从被人踩在脚下到站在这里说话。我知道被轻视是什么滋味。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再把别人踩下去。”
殿内鸦雀无声。
裴砚重新坐回龙椅,抬手示意:“今日朝议至此。退朝。”
百官俯首行礼,陆续退出。
沈知微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原地,看着那十名新官依次领取腰牌。林婉柔接过铜牌时,手指用力掐了一下边缘,像是确认这不是梦。
沈知微轻声问:“疼吗?”
林婉柔一怔,随即摇头:“不疼。这是真的。”
沈知微点点头。
她最后看了一眼殿中空荡的席位——那是曾经属于老世家长辈的位置。如今席位犹在,人已失势。
她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匆匆从偏殿赶来,是王令仪派来的女官,手里捧着一封文书。
“皇后娘娘,这是今日各地女子学堂送来的名单。共有三千二百一十七名女子报名参加下一届科举。”
沈知微接过文书,翻开第一页。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名字,墨迹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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