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急报送到的那一刻,沈知微没有接。
她只是抬眼看向裴砚,目光平静。内侍跪在殿前,火漆封印未拆,信纸边缘已被汗水浸软。她知道里面写什么——王家围堵县衙,毁契焚册,地方官不敢动手。这种事,早就在预料之中。
“先放着。”裴砚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勤政殿安静下来,“今日太庙有礼,边事不入宗庙。”
内侍低头退下。那份密函被搁在侧案上,无人再看一眼。
沈知微转身走出大殿时,天刚亮。宫道两侧的铜鹤灯还燃着,火苗微微晃动。她没坐轿,一步步走向太庙方向。昨夜拟定的铭文她已看过三遍,一字未改。田归耕者,女可参政,病有所医——这十二个字,是这几年走过来的路。
太庙前的广场已经清空。青铜巨鼎立在基座中央,高过人头,鼎身尚未完全冷却,隐约能感觉到热气往上涌。工匠们昨夜通宵浇铸,现在都退到了外围,脸上带着疲惫和敬畏。
礼部尚书站在仪台一侧,正低声吩咐礼官宣读流程。沈知微走近时,听见他说:“皇后监礼即可,落锤由陛下执之。”
她停下脚步。
心镜系统悄然启动。
三息之间,礼部尚书脑中闪过一句:妇人岂可与君同列宗庙,乱了礼制纲常。
机械音在她脑中响起,随即消失。
她走上前,声音清晰:“先有君臣共理,后有夫妻同德。此鼎非独属帝王,乃帝妃同心、共承天命之证。”她转向裴砚,“陛下可愿与臣妾,同执一锤?”
裴砚看着她。
片刻后,他点头。内侍立刻捧来第二柄鎏金铜锤,样式与帝王所用一致,只是锤柄刻着凤纹。他接过,走到她身边。
百官肃立,无人再言。
钟鼓声起,晨光洒在鼎身上。两人并肩而立,双手同时举起金锤。
“第一击,为天下农人还田!”
双锤落下,撞击模具,一声巨响震开云层。
火光从鼎底缝隙窜出,映红了半边天空。
“第二击,为女子争出身之路!”
又是一声轰鸣,铭文槽中的铜液微微颤动,仿佛有了生命。
“第三击,为病弱者立命!”
最后一锤落下,余音久久不散。鼎身上的字迹彻底成型,深深刻进青铜之中。
田归耕者,女可参政,病有所医——大周永昌。
太子从丹墀下走出,带头跪拜。百官紧随其后,齐刷刷伏地叩首。三跪九叩,礼成。
唯有几位老臣站在原地,低头不语。
沈知微没有责问。她只是伸手,轻轻抚过鼎身。温度灼手,但她没缩回。这鼎里熔的不是铜,是这些年流过的血,是百姓夜里哭哑的喉咙,是寒门子弟十年苦读换不来一个机会的恨。
有人不愿认,是因为还没痛够。
裴砚察觉到她的动作,也伸出手,覆在她手上。他的掌心有茧,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两人站着不动,像两尊雕像。
“此鼎镇山河,也照人心。”他说,“不愿拜者,朕允其退。但明日早朝,若再阻民生之策,莫怪朕不念旧情。”
几名老臣脸色骤变,终于有人弯下膝盖。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到最后,满庭皆伏。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快步跑来,手里拿着另一封急报。
“陛下!西域八百里加急——北狄使团已过雁门关,三日后抵京!”
沈知微没动。
裴砚也没接信。
“按原计划安排接见。”他淡淡道,“告诉礼部,接待规格提高一级。既来了,就好好看看,我大周如今是什么样子。”
内侍领命而去。
广场上香烟缭绕,祭乐未停。镇国鼎巍然矗立,火光渐渐熄灭,只留下暗红的余温。
沈知微依旧站在鼎旁,目光投向宫门方向。那里有一队驿马正疾驰而来,尘土飞扬。马上骑士身穿黑袍,背旗猎猎,显然是边境传讯的特使。
她知道那封信迟早会来。
王家的事不会这么简单结束。他们背后还有人,那些躲在暗处、等着新政出错的人,绝不会放过任何动摇民心的机会。
但她也不急。
改革从来不是一道命令就能完成的事。它需要时间,需要牺牲,也需要一场又一场的胜利累积成不可逆转的趋势。
就像眼前这座鼎。
铸它用了三个月,选料、制模、熔铜、镌文,每一步都有人反对。有人说铜不够纯,有人说铭文太过激进,甚至有御史联名上书,称“女子参政”四字辱没祖宗。
可现在,字刻上了,鼎立住了,谁也不能把它抹去。
裴砚站她身旁,忽然低声道:“你觉得,他们真看得懂这鼎的意义吗?”
“现在看不懂,以后会懂。”她说,“只要百姓记得是谁让他们有了地,谁让他们孩子能上学堂,谁让病人不用跪着求郎中,就够了。”
他轻笑了一声,“你总是比我想得远。”
“我不是想得远。”她看着他,“我是不敢忘。忘了,就会回到从前。”
风刮过广场,吹动她的衣袖。远处传来钟声,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太子走到他们面前,神情郑重。
“母后,父皇,儿臣有一事请奏。”
“说。”
“儿臣愿亲自带队,赴河北巡查田政落实情况。若地方官员阳奉阴违,儿臣绝不姑息。”
沈知微看了他很久。
这个孩子,曾经只知读书,不懂民间疾苦。如今能主动请命下乡,已是不小的成长。
“你可以去。”她说,“但记住,你不是去查罪的,是去帮人的。那些人等了十几年才等到一块地,你要做的,是让他们相信朝廷不会骗他们。”
太子重重点头。
裴砚拍了拍他的肩,“去吧。带上林修远和谢允之,他们比你更懂怎么跟百姓说话。”
太子领命退下。
仪式已毕,人群开始散去。工匠们上前检查鼎基,确认稳固无损。礼官收起仪仗,准备回殿复命。
沈知微仍没走。
她再次把手放在鼎上。
这一次,她感觉到铜壁深处传来的微弱震动,像是心跳。
这时,一名女官匆匆赶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沈知微神色微动。
“冀州那边,王家主宅昨夜失火,所有田契烧毁大半。但他们提前转移了部分文书,藏在城外庄子里。地方官今日清晨才发现线索,正在追查。”
“知道了。”她只说了两个字。
女官退下。
裴砚走过来,“你要插手?”
“不用。”她说,“让他们查。只要有人开始怕,就意味着我们在赢。”
他点头,“你说得对。有些事,不必我们出手。”
话音未落,远处宫门处一阵骚动。
那队刚进宫的驿马突然停下。骑手翻身下马,手中举着一封朱漆令箭,大声喊道:
“紧急军情——河北境内发现大批私盐贩运队伍,携带兵器,形迹可疑,疑似与北狄暗线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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