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在继续，欢声笑语充斥大厅，但落在林钟和林淑芬耳中，却无比刺耳。
他们如同坐在针毡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曾经的野心和幻想，在这一刻，被现实无情地碾碎成齑粉。
宴会厅内的喧嚣，对于林钟和林淑芬而言，如同钝刀子割肉，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们低着头，躲避着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只盼这场噩梦般的订婚宴能早点结束。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更让他们心惊肉跳的一幕发生了！
一直如同隐形人般坐在角落、萎靡不振的张天成，不知何时，竟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久病之人的虚弱，但那蹒跚的步伐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决绝。
他没有看身边的林淑芬，也没有看主位上的任何人，浑浊的目光直直地望向那个被众人环绕、光芒四射的身影——他的儿子，张河。
林淑芬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她猛地伸手，死死抓住张天成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枯瘦的皮肉里，声音因为惊恐而变得尖利：
“天成！你要干什么？！坐下！不准去！”
她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张天成此刻的状态，像极了回光返照，要去完成某种最后的仪式。
她绝不能让他去破坏这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体面！
然而，张天成只是缓缓地、极其用力地，甩开了她的手。
那力道之大，竟不似一个病弱老人。他甚至没有低头看林淑芬一眼，目光依旧固执地锁定在张河身上，一步步，踉跄却又坚定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他这突兀的举动，立刻吸引了周围宾客的注意。
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许多人都带着疑惑和好奇的目光，看向这个步履蹒跚、走向风暴中心的老人。
就连正在与鳌江等人交谈的张河，也若有所觉，停下了话语，平静地转过身，看向正向他走来的父亲。
整个宴会厅，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了这对关系复杂、势同水火的父子身上。
林淑芬被甩开手，呆立当场，脸色惨白如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林钟也霍然抬头，死死盯着张天成的背影，嘴唇哆嗦着，想喝止，却发不出声音。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张天成终于走到了张河面前。
他没有像林淑芬预想的那样激动哭嚎，也没有指责，只是用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仰头看着这个比他高大、比他年轻、也比他强大太多的儿子。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浑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懊悔。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声音沙哑而低沉，却清晰地回荡在逐渐安静下来的宴会厅里：
“河……河儿……”
这一声久违的、带着颤抖的称呼，让张河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依旧沉默。
张天成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抠出来，带着血丝：
“我……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死去的母亲，何英……”
提到亡妻的名字，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老泪瞬间涌出，顺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
“我不是个男人……更不配做个父亲……我糊涂啊……我鬼迷了心窍……”
他猛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身后脸色煞白的林淑芬方向，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
“我听了那个毒妇的话……我纵容她虐待你……我眼睁睁看着她们把你赶出家门……
我默许她们抢走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我甚至……甚至在你母亲病重的时候，都因为她们的挑唆，很少去看她……”
他泣不成声，身体摇摇欲坠，却依旧强撑着，将压抑了半生的愧疚和痛苦，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我不是人……我活该……活该有今天这个下场！
公司没了……儿子……儿子也毁了……都是报应！是我张天成……咎由自取！！”
他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然后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眼看就要瘫倒在地。
这一番如同临终忏悔般的控诉，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宴会厅内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痛哭流涕、忏悔罪孽的老人，又看看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林淑芬和林钟。
原来，林家与张河之间，还有着这样不堪的过往！原来，张天成的昏聩和张家、林家的衰败，根源在此！
林淑芬听着丈夫当众将她称为“毒妇”，将她做的那些丑事全部揭开，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林钟也是眼前发黑，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只剩下满嘴的苦涩和绝望。
完了，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张天成亲手撕得粉碎！林家，彻底名声扫地了！
张河静静地看着在自己面前痛哭忏悔、几乎站立不稳的生父，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没有伸手去扶，也没有出言安慰。
这份迟来了太久的忏悔，终究，太轻，也太晚了。
………………
张天成泣血般的忏悔在宴会厅中回荡，留下满室寂静与无数震惊的目光。
他望着张河，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卑微的祈求，希望能从儿子那里得到一丝半点的原谅，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松动。
然而，张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深潭，不起波澜。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生父身上，没有怨恨，没有激动，甚至没有明显的厌恶，只有一种看透了世事变迁的疏离与淡漠。
这份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张天成感到绝望。
他明白了。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便无法弥补。有些过错，不是一句忏悔就能勾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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