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在主殿坐下,朱笔还没蘸稳,传令兵就冲了进来。
“启禀摄政王!北境八百里加急——龙脊岭地脉异动,山体裂开一道深谷,谷底有古钟自鸣,声震百里!当地百姓称,每响一次,就有牲畜暴毙,孩童昏睡不醒!”
他单膝跪地,声音压得低,却字字像钉子往人耳朵里敲。我眼皮都没抬,只把手里那份《边防粮草调度册》翻了个面,顺手批了两个字:**查办**。
“派去探谷的修士,回来了几个?”我问。
“一个都没回来,大人。”
我点点头,继续翻下一份奏章。纸页窸窣作响,像是有人在背后悄悄翻动命运的牌。
笔尖顿了顿,我在页脚添了一句批注:**带糖画去,小孩子怕黑**。
传令兵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卷宗,又抬头看我,欲言又止。
“怎么?觉得我不务正业?”我把笔搁下,抬眼看他,“死人归阴司管,活人归我管。要是连哭都不敢哭的孩子都安抚不了,还谈什么镇邪?”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低头应了声:“是。”
我靠回椅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乾坤袋边缘。里面奶茶粉还剩半包,手机壳早被王嬷嬷当护身符缝进了内衬。这会儿摸着,倒是有点硌手。
但更硌的是心里那股劲儿。
从冷宫爬出来到现在,封号、权柄、凤袍金匾,一样没少。可越是风光,越觉得脚下这片地,像踩在薄冰上。
龙脊岭……地图上的第二个红点。
母后留下的那句“凤凰泣血,真龙睁眼”,我一直没参透。可晶核刚才那一震,不像警告,倒像是认亲。
我抽出北境总报,一页页翻过去。灾情记录、灵脉波动图、百姓口述异象……全都对得上,偏偏哪里都不对劲。
比如那口钟。
画得挺详细,歪歪扭扭的符文绕着钟身盘了七圈,最后一行小字写着:**钟鸣第三日,天现血云,有黑影自谷中升起,形如巨蛇,目如赤月**。
我盯着那“赤月”两字看了三息,忽然笑出声。
“离谱!退退退!”我脱口而出。
“叮——梗力值+1,当前进度条:87%。”
金纹一闪而过,护盾没开,但胸口那颗晶核热了一瞬。
不是错觉。
这破钟,跟我有共鸣。
正想着,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比刚才那个传令兵沉得多。我抬头,看见个穿灰袍的老头被侍卫领进来,手里拄着根乌木杖,杖头雕着个闭眼的虎头。
“这位是北境灵讯堂的陈老探脉师,”侍卫低声通报,“专精地脉异动,三十年前曾勘破西漠沙眼阵。”
老头拱手行礼,动作慢,但腰板挺直:“摄政王安好。老朽刚从边境赶回,路上遇了三拨迷路的商队,都说夜里听见钟声,醒来就丢了牲口,孩子也不省人事。”
我示意他坐下:“说重点。”
“重点就是——那钟不该响。”他坐下了,却不肯放松,“龙脊岭的地脉,是锁龙脊,三百年前大周太祖亲手布的镇龙局,压着一条未化形的山蛟。那钟若真是古物,早该被地气磨成粉了,哪还能自己蹦出来敲?”
我挑眉:“所以你是说,有人把它放进去的?”
“不止是放。”他摇头,“是喂。”
“喂?”
“用活人血肉养钟。”他声音压低,“老朽在谷口捡到一块碎布,沾着干涸的血迹,验出来是七日前失踪的巡山弟子。血里混着一种东西——‘梦涎’。”
我皱眉:“那是啥?”
“一种只有人在深度昏迷时才会分泌的黏液。”他盯着我,“而且,必须是集体性昏睡,才能积出足够量。那山谷底下,恐怕关着上百个活人,日夜不停地做梦,血顺着某种阵法流进钟身……它才醒的。”
我沉默了几息。
然后伸手,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包奶茶粉,捏了一小撮扔进案前的茶盏里,倒了热水搅了搅。
“喝吗?”我问他。
老头一愣:“这……是药?”
“提神的。”我吹了口气,“比你们那些苦得让人想撞墙的灵茶强多了。”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抿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
“甜的?还有奶香?这是什么灵植熬的?”
“商业机密。”我笑了笑,放下杯子,“你说的‘梦涎’,有没有可能被人刻意收集?比如,做成某种引子?”
“理论上可以。”他点头,“但需要极强的精神类功法操控梦境,还得有能承接百人意识的容器……这种东西,早就该被列为禁术了。”
我指尖轻轻敲了敲案角。
精神操控、梦境引流、古钟复苏……这一套操作,不像邪修疯子的胡来,倒像一场精密的实验。
谁在试?
试什么?
我忽然想起国师宇文拓临死前说的话:“你以为结束了?棋盘才刚摆好。”
当时我以为他在放狠话,现在想想,他可能真没撒谎。
我正要再问陈老点细节,殿外又跑进来个小太监,脸都白了。
“启、启禀摄政王!城南慈幼堂刚刚送来急报——今晨有十七个孩子同时高烧不醒,嘴里不停念叨‘钟响了,蛇来了’,医官扎针都没反应!”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往后滑了一寸。
“哪个慈幼堂?”
“南市街口那间,您上个月亲自去过,还给每个孩子发了糖画。”
我记起来了。那天顾清言画了一群小兔子蹦跶着分糖果,孩子们追着跑了半条街。
现在他们却躺在榻上,做着同一个噩梦。
我抓起朱笔,在最新一份调令上狠狠划下一行字:**即刻封锁龙脊岭方圆三百里,所有进出人员逐一查验神识,违者以通敌论处!**
写完,我抬头对陈老说:“您先去歇着,待会儿我要您画一张地脉剖图,标出所有可能的暗道入口。”
“是。”
他又看了眼手里的空杯,小声问:“那个……能再给一口刚才那‘药’吗?”
“明儿派人来领。”我挥挥手,“一人一杯,算福利。”
等人都走了,我独自坐在主位上,盯着墙上那幅全国灵脉图。
北境的红点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而我知道,它不是最后一个。
我摸了摸胸口,晶核温热依旧,但这次,它不再只是回应我,更像是在……预警。
就在这时,案角的烛火忽然晃了一下。
不是风。
是有人在远处动用了高阶匿形术。
我假装没察觉,低头继续批阅文书,手却悄悄摸向乾坤袋深处——那里藏着王嬷嬷给我的一枚铜钱,据说是母后当年贴身戴的,能照出虚妄。
我没拿出来,只是用指腹轻轻刮了一下边缘。
铜钱微微发烫。
果然,殿外廊下,站着一个人影。
不是传令兵,不是侍卫,也不是任何我能叫出名字的人。
他穿一身素白长衫,手里拎着个竹篮,篮里放着几枝新开的梨花,看着像个送春礼的小吏。
可他的脚——没有踩在石砖上。
悬空半寸。
我屏住呼吸,脑子里飞快刷梗:“尊嘟假嘟?这年头送花的都学会御空了?”
“叮——梗力值+2,凡尔赛护盾充能15%。”
金纹在袖口闪了闪,我没动,只把笔尖轻轻点了点桌面。
三长两短。
这是我和王嬷嬷约定的暗号——**有鬼,别点灯**。
外面那人依旧静静站着,低头闻了闻花,然后轻轻把一枝梨花放在廊下石阶上,转身走了。
一步,两步,三步……
直到他消失在拐角,我才松了口气。
可桌上的铜钱,还在发烫。
我走过去捡起那枝梨花,花瓣洁白,花蕊却是淡青色的,凑近一闻,有股淡淡的腐味。
这不是祭春的花。
是招魂的引。
我冷笑一声,把花扔进烛火。
火焰猛地蹿高,映出墙上一道扭曲的影子——那根本不是人的轮廓,而是一条盘踞的蛇,头生独角,眼如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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