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裹挟着天地之威,向“逐浪号”倾轧而来。墨黑色的云层低垂,几乎要触及桅杆顶端,狂风嘶吼着,卷起数丈高的浪墙,狠狠拍击在船身上,发出雷鸣般的巨响。木质船体在自然的威力面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摇晃、倾斜,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撕成碎片。
海水如同瓢泼,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在甲板上。水手们浑身湿透,凭借着经验和求生的本能,在颠簸摇晃的甲板上艰难地移动,嘶喊着收紧缆绳,调整风帆的角度,与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大海搏命。
陈默在两名暗卫的护卫下,死死抓住主桅杆旁的坚固绳索,才勉强稳住身形。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龙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但他没有退缩,目光穿透迷蒙的雨幕,死死盯着那翻涌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黑色海面。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袖中玉蝉传来的、越来越明显的温热感。那内蕴的紫气,不再是缓慢流转,而是如同被某种力量牵引般,变得活跃起来,甚至隐隐发出微弱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嗡鸣!
这风暴……这玉蝉的异动……绝非偶然!
“东家!风浪太大!必须找地方避一避!”老船长顶着风浪,踉跄着靠近,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可能判断方位?!”陈默大声问道,声音在风啸浪吼中显得微弱。
老船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努力辨认着浑浊的天色和狂暴的海流,脸色难看地摇头:“罗盘乱转!星月无踪!只能凭感觉……我们可能偏离航道很远了!”
迷失方向,在这等风暴之中,无异于被判了死刑!
然而,陈默心中那股被玉蝉激起的奇异感应,却愈发清晰。他闭上眼,不再依靠视觉,而是全力去感知袖中那枚越来越烫的玉蝉,以及它试图指引的方向!
“左满舵!向那个方向!”陈默猛地睁开眼,指向一个被巨浪和雨幕笼罩、看似毫无生机的方向!那是玉蝉嗡鸣最为强烈的方位!
老船长和水手们都愣住了。那个方向,浪头更高,乌云更浓,怎么看都像是绝路!
“东家!那边去不得啊!”一名老水手嘶声喊道。
“听我的!”陈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帝王的威严,“转向!全速!”
或许是陈默的气势震慑了他们,或许是绝境之中愿意抓住任何一根稻草,老船长一咬牙,吼道:“左满舵!升半帆!冲过去!”
“逐浪号”在风浪中发出更加剧烈的呻吟,艰难地调整着方向,如同一片渺小的树叶,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看似毁灭的海域。
奇迹般地,当他们驶入那片区域后,虽然风浪依旧狂暴,但船体的颠簸似乎减轻了一些,仿佛闯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气流缝隙。更令人惊异的是,袖中的玉蝉,嗡鸣声逐渐平息,但那温热的指引感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明确。
也不知在风浪中挣扎了多久,当天边隐隐透出一丝微光,风暴的势头终于开始减弱时,一名趴在桅杆上了望的水手,忽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充满难以置信的呐喊:
“陆……陆地!前面有陆地!”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挣扎着向船头望去。只见在渐渐散开的雨幕和尚未完全平息的浪涛尽头,一片模糊的、青黑色的轮廓,缓缓显现出来!那并非他们熟知的海岸线,而是一座……孤悬于海上的岛屿!岛屿的轮廓在晨曦与残余的阴云映衬下,显得神秘而突兀。
“是哪里?海图上从未标记过这片海域有这么大的岛屿!”老船长拿出被海水浸湿、字迹模糊的海图,对比着,满脸困惑。
陈默的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他袖中的玉蝉,此刻温热得如同一个小小的暖炉,那内蕴的紫气甚至透过布料,散发出淡淡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微光!
就是这里!玉蝉指引的,就是这座岛!
“靠过去!找地方登陆!”陈默下令,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逐浪号”小心翼翼地避开岛屿周围狰狞的礁石群,最终在一片相对平缓的、覆盖着黑色砂砾的海滩附近下锚。放下小艇,陈默带着王德全和数名身手最好的暗卫,率先登上了这片未知的土地。
脚踩在湿漉漉的黑色砂砾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朽与生机的古老气息。岛屿内部植被异常茂密,多是些形态奇特、从未见过的巨大蕨类植物和扭曲的古树,藤蔓缠绕,遮天蔽日,显得幽深而神秘。
玉蝉的温热感,指向岛屿的深处。
“陛下,此地诡异,还是让奴才等先行探路……”王德全看着那幽暗的丛林,忧心忡忡。
“无妨。”陈默握紧玉蝉,感受着那清晰的指引,“跟着它走。”
他率先迈步,沿着一条被野兽踩踏出的、若隐若现的小径,向岛屿深处走去。暗卫们立刻呈护卫队形,警惕地跟在他身后。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景象越发奇异。参天古木的树皮上,生着发出幽蓝微光的苔藓;巨大的、如同水晶般剔透的紫色花朵在阴影中静静绽放;空气中那股古老的气息愈发浓郁,甚至还隐隐夹杂着一丝……与玉蝉同源的、极其淡薄的奇异能量波动!
这里绝非寻常岛屿!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平滑如镜的湖泊,出现在众人面前!湖水并非寻常的蓝绿色,而是一种深邃的、近乎墨黑的颜色,却又奇异地清澈见底,可以清晰地看到湖底铺满的、闪烁着星辉般微光的白色砂石。
镜湖!
陈默心中剧震!太后留下的刻字,“归墟镜湖”,难道指的就是这里?!这湖泊平滑如镜,色泽深邃,不正符合“镜湖”的描述吗?!
他快步走到湖边,低头看向湖面。湖水映照出他略显疲惫却难掩激动的面容,以及上方依旧有些阴沉的天空。然而,当他目光落在湖心深处时,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墨色湖水的中心深处,并非倒映的天空,而是……一片璀璨的、缓缓旋转的星空幻影!那星空的排列,赫然与他手中的西洋星辰图,以及玉蝉在某些角度下映照出的光影,隐隐吻合!
星途指路……镜湖映星……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完美地汇聚于此!
“就是这里!归墟入口,定然与此湖有关!”陈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然而,就在他试图更靠近湖岸,仔细观察那湖心星空幻影时,异变再生!
他袖中的玉蝉,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耀眼的紫光!那光芒甚至穿透了衣袖,将周围一小片区域都映成了紫色!
与此同时,平静的墨色湖面,毫无征兆地荡漾起一圈圈涟漪,并且越来越剧烈!湖心那星空幻影也开始扭曲、旋转,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中破水而出!
“保护陛下!”暗卫们立刻拔出兵刃,将陈默护在中间,紧张地盯着那剧烈波动的湖面。
王德全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死死抓住陈默的衣袖。
陈默却推开护卫,向前一步,目光死死盯住湖心。他能感觉到,玉蝉与这湖泊,与那即将出现的东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在所有人紧张到极致的注视下,湖心那旋转的星空幻影中心,一点更加璀璨、更加纯粹的紫色光芒,缓缓地、如同初生之朝阳般,升腾而起!
那光芒越来越盛,逐渐驱散了湖面的墨色,显露出其核心——那并非实物,而是一团不断变化形态的、纯粹由紫色光辉构成的……如同活物般的能量体!
而陈默袖中的玉蝉,在这能量体出现的刹那,发出的光芒与之交相辉映,仿佛久别重逢的故友!
也就在这一刻,陈默感到怀中一阵轻微的震动,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到的却是离京前,程无双悄悄塞给他的一件东西——那是孩子曾经佩戴过的一只小小的、用来安神的普通银铃。
此刻,这只本该无声的银铃,却在无人摇动的情况下,自顾自地、发出了一阵极其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铃声在这寂静而神秘的湖畔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而那团刚刚升腾而起的紫色能量体,在听到这铃声的瞬间,竟猛地一滞,随即,如同受到了某种召唤般,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陈默……或者说,朝着他手中那只兀自鸣响的银铃,疾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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