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腔内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程安刚刚恢复一丝行动能力,将沉甸甸的昏睡孩子重新缚在背上,捡起那顶黯淡的冠冕和半截断剑塞入怀中,一股微弱却清晰的震动便从脚下传来。
不是冰层碎裂的声音,而是某种……规律性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能量脉冲,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一波接一波地扫过整个冰腔。源头,赫然是那柄插在岸边的寂灭之枪!
它仿佛一个被触动的信标,正在向外界发送着某种信号!
程安脸色骤变。不能再等了!
他强忍着周身散架般的剧痛,猛地冲向与古老哨行者消失方向相反的、冰腔另一侧一道较为狭窄的裂隙。那裂隙后方并非坦途,而是更加错综复杂、遍布锋利冰棱和隐蔽冰缝的未知区域,但此刻,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就在他身影没入裂隙的瞬间,之前那三名古老哨行者消失的冰缝入口处,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不止三道,而是五六道灰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他们手中骨杖顶端的暗蓝晶石光芒流转,显然已经接收到了寂灭之枪发出的信号,并且带来了更多的同伴!
为首的老者空洞的兜帽“望”向程安消失的裂隙,骨杖一挥,没有任何言语交流,这几道身影便如同融化的冰雪般,悄无声息地分散开来,以某种默契的阵型,向着那道裂隙包抄、渗透而去。他们的动作比之前更加谨慎,也更加致命,如同经验最丰富的猎手,在围堵一只受伤但依旧狡猾的困兽。
程安在黑暗崎岖的冰隙中亡命奔逃。背后的孩子似乎也被那紧迫的危机感惊醒,发出不安的呜咽,小手紧紧抓着他的皮裘。心口那驳杂的光晕再次加速旋转,丝丝缕缕的寒意不受控制地弥散开来,在他经过的冰壁上留下一层薄薄的、闪烁着不祥纹路的冰晶,如同某种无法掩盖的踪迹。
“收敛气息!”程安低喝,声音在狭窄的冰隙中撞击回荡。他不知道孩子能否听懂,但这已是他唯一能做的提醒。
孩子似乎理解了他的焦灼,小嘴抿紧,努力控制着体内躁动的力量,那弥漫的寒意稍稍收敛,但心口光晕的旋转依旧急促。
程安将自己的感知提升到极限,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凭借着对气流、冰面反馈和那若有若无的追踪者气息的判断,疯狂地变换着方向。他时而匍匐钻过仅容一人通过的冰洞,时而冒险攀爬湿滑垂直的冰壁,时而踏入能量紊乱、仿佛能扭曲感官的区域。
好几次,他几乎与从侧翼包抄而来的灰白身影撞个正着!冰冷的骨杖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擦着他的头皮掠过,锋利的冰棱在他脸颊和手臂上划开新的血口。他凭借着一股狠劲和多年征战磨砺出的本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险险避开,甚至利用地形,用那半截断剑格开了一次致命的刺击,断剑与骨杖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交鸣,溅起一溜幽蓝与漆黑混合的火星!
他不敢恋战,每一次接触都只是以最快的速度摆脱,然后继续向着更深处、更复杂的地形亡命穿梭。鲜血从他新增的伤口和崩裂的旧伤中不断渗出,在冰面上留下断断续续的斑点,又很快被极寒冻结。
背上的孩子在他剧烈的颠簸和一次次惊险的闪避中,小脸苍白,却始终咬着牙没有哭出声。那双暗蓝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紧紧盯着程安染血的侧脸和不断挥舞格挡的手臂,里面翻涌着困惑、依赖,以及一丝……被残酷环境催生出的、冰冷的专注。
他在学习。学习如何在这绝境中生存,学习这个守护着他的男人是如何战斗、如何挣扎的。
在一次强行穿越一片布满尖锐冰锥的区域时,程安为了护住背上的孩子,左侧大腿被一根突兀刺出的冰锥狠狠划开,深可见骨!他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剧烈的疼痛让他速度骤降。
而就在这瞬间的迟滞,侧后方一道灰白身影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猛地加速!骨杖带着凝聚到极点的暗蓝寒光,如同离弦之箭,直刺程安毫无防备的后心!这一击,角度刁钻,速度极快,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可能!
程安甚至能感觉到那骨杖尖端散发出的、足以瞬间冰封他心脏的死亡气息!
完了!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
“咻——!”
一道截然不同的、带着尖锐破空声的黑影,从斜上方一处隐蔽的冰窟窿里电射而出!
那并非冰骸哨行者的骨矢,而是一支通体漆黑、箭簇呈现出一种不规则螺旋状、材质非金非木的奇异箭矢!
箭矢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击在了那柄即将刺入程安后心的骨杖尖端!
“铿——!”
一声脆响!
没有能量爆炸,但那柄由不知名兽骨打磨、坚硬无比的骨杖,在与那黑色箭簇接触的瞬间,竟然如同脆弱的琉璃般,从撞击点开始,寸寸碎裂!连同杖顶那枚珍贵的暗蓝晶石,也一同化为了齑粉!
那名偷袭的古老哨行者身形剧震,仿佛受到了某种反噬,闷哼一声,向后踉跄退去,兜帽下溢出更多淡蓝色的冰渣!
这突如其来的援手,让程安和那名受创的哨行者都愣住了!
程安猛地抬头,看向那箭矢射来的冰窟窿,里面漆黑一片,感知不到任何气息。
是谁?
不等他细想,其他几个方向的灰白身影已经趁机逼近,骨杖挥动,更多的冰晶长矛和冻气狂潮席卷而来!
程安来不及思考那神秘援手的身份,趁着敌人因同伴受创而出现的一丝混乱,强忍着腿上的剧痛,猛地向前一扑,滚入前方一道更加狭窄、几乎垂直向下的冰裂缝中!
下落的过程中,他隐约听到上方传来几声短促而激烈的交手声,以及骨杖碎裂的脆响,但很快便消失在风声里。
“噗通!”
他重重摔落在裂缝底部一片相对松软的积雪中,溅起漫天雪沫。背后的孩子也发出一声痛哼。
程安顾不上检查伤势,立刻翻身而起,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是一条深邃冰裂谷的底部,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冰崖,光线昏暗,寒风呼啸。
暂时安全了。
他靠着冰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处理腿上那恐怖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将身下的积雪染红大片。
孩子从他背上滑下,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腿上那狰狞的伤口,小小的手紧紧攥着。他心口的光晕旋转着,似乎又想尝试渡入能量,但被程安用眼神制止了。现在不是时候,他需要集中精神处理伤口,而且孩子体内的力量依旧不稳定。
程安撕下布条,用力捆扎住大腿根部和伤口上方,暂时止住奔流的鲜血。他抬起头,望向那垂直的冰裂缝上方,目光深沉。
那支黑色的箭……是谁射出的?那材质,那威力,绝非冰骸哨行者所有,也不同于他所知的任何势力。
是敌?是友?
还是……另有所图的第三方?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因为失血和疲惫而再次昏睡过去的孩子,又摸了摸怀里那两件沉寂的龙皇遗物。
这片冰原,比他想象的更加危机四伏,也更加迷雾重重。
而他们这对亡命组合,就像暴风雪中飘摇的孤舟,被越来越多的、来自不同方向的暗流,推向未知的旋涡。
他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找到一个能够暂时栖身的、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丝力气,再次背起孩子,拖着一条几乎无法用力的伤腿,沿着冰裂谷的底部,一瘸一拐地,向着风吹来的方向,艰难前行。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冰崖阴影中,一双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蹒跚的背影。那眼睛的主人,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黑色长弓,弓身之上,刻着与那箭矢同源的、螺旋状的诡异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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