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德明被监察处带走的消息,像滴入滚油的水珠,在国防部二厅炸开了锅。
众人表面噤若寒蝉,私下交换的眼神却都心照不宣——这位新来的竹内小姐,怕是个碰不得的烫手山芋。沈啸站长亲自过问,钱主任转眼落马,这背景深得让人脊背发凉。
顾清影对此心知肚明,却乐见其成。
她依旧准时上班,坐在档案室靠窗的位置,安静地整理着堆积如山的日文档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遭那些或探究、或忌惮、或讨好的目光,她只当不觉。
“竹内小姐,这是新送来的一批关东军遗留文件,麻烦您了。”新调来的副主任亲自抱着文件箱过来,语气客气得近乎谄媚。
“放在这里就好,辛苦您了。”顾清影抬头,报以温和疏离的微笑。
副主任放下箱子,却没有立刻离开,搓着手压低声音:“钱主任他……也是咎由自取,竟敢私下调查陈部长的事。竹内小姐深明大义,及时向沈站长汇报,真是令人敬佩。”
顾清影垂下眼帘,专注地打开文件箱,语气平淡无波:“我只是恪尽职守,做了分内之事。”
副主任碰了个软钉子,讪讪一笑,转身走了。
顾清影拿起最上面一份文件,目光扫过封面,心头微动。这是关东军司令部与华北方面军的部分往来电文抄录件,虽不完整,但其中涉及的部分部队调动信息,与她之前获取的扫荡计划有所关联。
【过目不忘】启动。
她快速翻阅着,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大脑如同精密的扫描仪,将一页页信息刻录储存。有用的情报,混杂在大量日常汇报中,需要极强的信息提取和记忆能力。
周围偶尔有同事借故经过,偷眼打量这位新来的、背景神秘又手段惊人的美人。只见她神情专注,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提笔在便签上记录几句,完全是一副沉浸工作的模样。
无人知晓,她正在脑中构建一张庞大的情报网络。
下午,沈啸的亲信副官来到档案室。
“竹内小姐,站长请您去一趟。”
档案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竖起的耳朵都在捕捉这边的动静。
顾清影放下笔,神色如常地站起身:“好。”
她跟着副官走出档案室,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复杂的目光。沈啸在这个时候召见她,既是威慑旁人,也是在向她展示权威。
还是在那个熟悉的办公室,红木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
沈啸这次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窗边,背对着她。军装挺括,肩章冰冷。
“钱德明的事,你处理得很好。”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站长运筹帷幄。”顾清影微微低头,姿态恭顺。
沈啸转过身,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要剥开那层美丽皮囊,看清内里的真实。“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他在私下调查陈部长的?”
来了,试探。
顾清影抬起头,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与庆幸:“是巧合。钱主任让我翻译一份文件,我注意到里面有几个关键词涉及高层,觉得不妥,想起站长之前的教诲,不敢隐瞒,就立刻汇报了。”她将“功劳”完全归于沈啸的“教诲”。
沈啸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你倒是机警。”他踱步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和皮革混合的气息,带着压迫感。“我身边,正需要你这样机警又懂事的人。”
他的手指抬起,似乎想碰触她的脸颊。
顾清影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但脸上依旧维持着温顺的表情,甚至眼睫微颤,流露出些许不安与羞怯。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她肌肤的刹那,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沈啸收回手,语气不悦。
副官推门而入,面色凝重:“站长,急电。参谋本部那边对我们二厅提交的上季度情报汇总有异议,认为关于共军苏北根据地的那部分数据存在重大疏漏,要求我们限期重新核查并做出说明。”
沈啸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这份汇总是他亲自把关的,出了纰漏,等于直接打他的脸。而且参谋本部那群人向来与二厅不太对付,这次恐怕会借题发挥。
“知道了,出去!”他烦躁地挥手。
副官赶紧退了出去。
顾清影心中一动,机会来了。她适时地开口,声音轻柔,带着不确定:“站长,关于苏北根据地的那部分数据……我前几天好像在一份关东军的旧电文里,看到过一些相关记载,不知道有没有用?”
沈啸猛地看向她:“什么内容?”
“是一些关于共军物资运输路线和频率的零星记录,时间上可能有些滞后,但或许能作为侧面参考。”顾清影语气谦逊,“我当时觉得可能有用,就顺手记了下来。”
她说着,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撕下一张便签,上面是她刚刚在档案室,凭借记忆还原的几条关键信息。既不能太详尽惹人怀疑,又要足够有价值。
沈啸接过便签,快速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些信息虽然零散,但正好能弥补他报告中缺失的几个环节,足以用来应对参谋本部的诘难。
他再次看向顾清影,目光深沉了许多。这个女人,不仅识趣,而且有用。非常有用。
“你做得很好。”这一次,他的夸奖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温度,“以后档案室那边,你多费心。有什么发现,直接向我汇报。”
“是,站长。”顾清影恭顺应下。
她知道,这一刻,她才算真正在二厅站稳了脚跟。不再是依靠背景或美色的“花瓶”,而是凭借能力赢得了沈啸初步的、基于价值的“信任”。
从沈啸办公室出来,夕阳的余晖将走廊染成金色。
之前那位试图讨好她的副主任等在走廊尽头,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前,脸上堆满笑容:“竹内小姐,站长有什么指示?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您尽管吩咐!”
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上了几分巴结。
顾清影淡淡一笑:“站长只是询问了一下档案整理的进度。以后还要麻烦主任多多支持。”
“一定一定!”副主任连连点头。
回到档案室,之前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此刻大多变成了敬畏和客气。几个女同事甚至主动帮她倒了热水。
顾清影安然接受,坐回自己的位置。
她翻开下一份文件,目光沉静。站稳脚跟只是第一步。利用这个位置,她要将更多有价值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出去,送给真正需要它们的人。
窗外,暮色渐浓,南京城华灯初上。
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心,她这枚棋子,已然落定。而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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