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根生闭门不出,激烈的拒绝如同冰冷的山泉,浇熄了初次接触可能带来的任何缓和希望。苦泉寨的夜晚来得格外早,也格外深沉。浓雾不知从何处弥漫开来,将残破的寨子笼罩在一片湿冷的朦胧之中,仅有几盏昏黄的油灯在零星几户人家里摇曳,如同鬼火。
小满一行人没有离开,在征得寨子里另外一户几乎同样沉默寡言的老人勉强同意后,借宿在了一栋空置的、半塌的吊脚楼里。楼板吱呀作响,四面透风,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悲伤。
“李小姐,接下来怎么办?强行沟通恐怕会适得其反。”赵启明检查着带来的装备,低声问道。夜视仪、能量探测仪等设备在这里似乎都受到了某种干扰,读数跳动不稳定。
“他心中的恨,是一座堡垒,硬闯只会两败俱伤。”小满坐在火塘边,添着柴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沉静的脸庞,“我们需要找到钥匙,打开这座堡垒的裂缝。”
“钥匙?”阿贵叔若有所思,“你是说……他最后看的那片山壁?”
“嗯。”小满点头,胸口的黄金锁片在寂静中持续传来一种定向的、微弱的牵引感,正是朝向那片陡峭山壁的方向。“那里有东西在吸引锁片,而且,吴老先生的反应也很奇怪。那不像是单纯的仇恨,似乎……还有别的。”
她闭上眼,尝试将灵觉更加集中地探向山壁方向。然而,灵觉如同陷入泥沼,被一层无形而粘稠的力场阻挡、扭曲,只能感知到一片混沌的黑暗与……无数细碎、重叠、充满痛苦的呓语!那声音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从山体内部渗出,听不真切具体内容,却能让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感到压抑和烦躁。
“有很强的精神干扰场,或者说……怨念力场。”小满睁开眼,眉头紧锁,“范围很大,笼罩了整个寨子,核心就在山壁那边。寨子的衰败,恐怕与此有关。”
就在这时,借宿给他们的那户老人,一位牙齿几乎掉光、眼神浑浊的老太太,颤巍巍地端着一碗清水过来,放在火塘边。她似乎很久没和人说话了,声音含糊不清:
“外乡人……晚上……莫要乱走……尤其……莫去……后山……”
“阿婆,后山怎么了?”阿贵叔连忙用方言温和地问道。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她指了指山壁的方向,又指了指吴根生的屋子,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那里……不干净……有‘东西’……吴老根……他……守着……也……喂着……”
“喂着?”小满捕捉到这个不寻常的词,“阿婆,喂着什么?”
老太太却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连连摆手,不再多说,蹒跚着退回自己屋子的黑暗角落,无论再怎么问,都只是摇头。
“守着……也喂着……”赵启明重复着这个词,脸色凝重,“听起来,不像是简单的受害者。这位吴老先生,恐怕和山壁那里的‘东西’,有着某种……共生或者供养关系?”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背后升起一股寒意。如果吴念祖不仅仅是被仇恨支撑,还在主动“喂养”某种与龙家罪孽相关的诡异存在,那事情就复杂和危险得多了。
深夜,众人在不安中轮流休息。小满无法入眠,她走到破旧的窗边,望向山壁的方向。浓雾中,那片山崖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怪物,蛰伏在夜色里。锁片的悸动和山壁传来的无形吸引力愈发清晰。
她尝试运转体内力量,与锁片共鸣,一丝微弱但精纯的、融合了她“守”之意念的力量,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向山壁。
这一次,或许是夜深人静,或许是她的力量有所增长,那层粘稠的干扰似乎薄弱了一丝。她的感知,如同穿透了一层薄纱,隐约“看”到了——
那并非纯粹的自然山壁!靠近底部的位置,有一个被藤蔓和乱石几乎完全掩盖的洞口!洞口周围,地面上刻画着早已褪色、但依旧能感觉到残余能量的诡异符咒!而洞口内部,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色的怨念煞气!那煞气的核心,隐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不断挣扎咆哮的人形轮廓,其气息,竟与吴根生有七八分相似,却又更加狂暴、更加……非人!
不仅如此,小满还“看”到,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流光,正从吴根生居住的吊脚楼方向,如同受到牵引般,持续不断地汇入那个洞口,融入那暗红色的煞气之中!
“他在用自身的生机……喂养那东西?!”小满心中巨震。那洞里的,难道是吴念祖父母或者其他吴家先人的怨灵?亦或是……他自身分离出去的、无法承载的仇恨与痛苦所化的怪物?
难怪苦泉寨如此衰败!有这样一个不断汲取生命力的怨念聚合体存在,这片土地怎么可能还有生机?而吴根生,他一边承受着龙家带来的痛苦,一边又用自己的方式(或许是某种偏执的复仇执念形成的邪法)禁锢并“滋养”着这份痛苦,让自己和这片土地一起,在仇恨的烈焰中缓慢燃烧、凋零!
这是一种何等绝望而可怕的生存状态!
小满收回感知,心脏怦怦直跳。她明白了,化解吴家的血债,不仅仅是取得吴根生的原谅或者进行物质补偿,更关键的是,要解决那个山洞里的“东西”!那才是吴家怨念的真正核心,也是锁片剧烈反应的源头!
而吴根生,他既是受害者,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这怨念的守护者和共生体。打破这个循环,必然会遭到他以及那洞中邪物的激烈反抗。
天快亮时,浓雾稍散。小满做出了决定。
“我们必须去那个山洞看看。”她对赵启明和阿贵叔说道,“吴家的核心怨念在那里,不解决它,我们永远无法真正化解这笔债,吴老先生也无法得到解脱,这片土地也会继续衰败下去。”
“太危险了。”赵启明不无担忧,“那里的能量反应很强,而且吴老先生绝不会允许我们靠近。”
“我知道危险。”小满眼神坚定,“但这是必经之路。我们做好准备,白天行动。如果吴老先生阻拦……”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决然,“尽量控制,不要伤他。我们的目标,是净化,不是毁灭。”
晨曦微露,苦泉寨却仿佛比夜晚更加死寂。小满一行人整理好装备,再次走向吴根生的吊脚楼,也走向那片隐藏着恐怖秘密的山壁。
决战,即将在阳光无法完全驱散的阴影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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